帝王小说

帝王小说> 贱妾 > 第100章

第100章

! 苏蒙暗道声不妙,阿木尔早就吩咐过此刻不宜跟启东交战,只要他们不进攻,戚竹音就出不来。他立刻勒马,喊道:“后退!” 但是前方的火把陡然亮起来,接着周围大亮。 “戚竹音!”苏蒙在马背上用大周话厉斥着,“女人狡诈——!” 戚竹音站在严阵以待的守备军前,碾着脚下的雪,悠哉地说:“点燃万里烽火台,告诉阒都,青鼠部越境进犯了。” 启东守备军骤然列出盾牌,刀光闪烁。 第211章 严霜 浓云磅礴涌现, 吞噬了天光。离北群鹰横穿万顷苍茫, 猛率先俯冲向下,在唳声里铺开双翼, 冲散薄雾, 俯瞰着皑皑白雪。猎隼自南而来, 好似齐发的利箭,笔直地飙向群鹰。猛唳啸着, 旋身擦过底下的军旗, 战鼓声刹那间响彻天坑。 骑兵们势如波涛,从南方潮扑过来。 铁骑纹丝不动, 待能看清骑兵的弯刀时, 尹昌“锵”地拔出旧刀, 朝天大喊着:“开沟——!” 匍匐在雪地中的禁军登时松手,两头的绳索一掉,新挖的横沟就暴露在眼前。以快闻名的边沙骑兵奔袭过沟,马匹停不下来, 它们跌进横沟, 前膝当即发出折断的“咔”声。 前锋骑兵翻滚进横沟, 摔乱了头阵。禁军顿时拔刀,狼扑下来,跟这批前锋在沟里交战。后方的骑兵速度不减,策马跃过横沟,继续前冲。 尹昌砍翻骑兵,还要躲避头顶飞过的马蹄, 一不留神就可能被蹄得头破血流。他猫着身,朝那头喊:“老虎,你咋回事,挖窄了!” 澹台虎掌心皆是汗,他盯着飞奔而来的骑兵,听到了尹昌的喊话,却不敢分心回答。他握着自己的双刀,嘴里默念着澹台龙的名字。 等到矮种马都要抵到脸上了,骑兵的弯刀已经袭来,澹台虎向前翻滚,后方的萧驰野霎时突出狼戾刀,借着骑兵的冲势把对方捅了个穿。血水扑溅,澹台虎带着守备军蹲身横刀,直接削断了矮种马的腿。 战马凄厉的嘶鸣,像是失翼的雁,仰着颈翻倒在地。骑兵们落马滚身,澹台虎抹了把满脸的血,抄起双刀,吼道:“报仇了!” 骑兵连续遇挫,减弱了冲势,不肯再贸然前突,但是距离已经缩近,他们想退,萧驰野却进了。 萧驰野用刀背轻磕马腹,浪淘雪襟直冲出去。离北铁骑的马蹄声沉如闷雷,急催着风雪,把骑兵的阵型撞得四分五裂。“战车”不准骑兵喘息,只要被重甲撞翻在地,烙铁的马蹄就会践踏血肉,从骑兵身上碾过去。 猎隼带风刮过头顶,试图向东边逃窜。猛掠雪俯冲,钩抓住猎隼,在经过离北狼旗时撕扯掉了猎隼的一只翼,跟着把猎隼甩了出去。 骑兵洪潮涌退,其中的小将奔马疾呼,撤下普通骑兵,用边沙话呵斥着蝎子前进。弯刀顿时收拢,注视着离北铁骑向后退。 萧驰野缓速归阵,四面突出的纵队跟着迅速合并。蝎子们顶替前锋,他们抡起的铁锤面对的不再是一个铁骑,而是一群铁骑。 萧驰野带头冲锋,他在奔驰间霍然收起了狼戾刀,背后的铁骑随着他的动作“唰”地放出了那长度可怖的新刀。萧驰野微俯了身,他们像是在夜色间一闪而过的寒光,狠狠捅进了蝎子的队伍里。 萧驰野双手翻动着较长的刀柄,在马过时带走了蝎子的人头。长刀为了减轻重量,削薄了锋刃,割喉就在眨眼间。血顿时喷向重甲,沿着铁臂飞溅而出,洒在雪地上。 铁锤跟不上长刀的速度,又抡不到铁骑本身,只能眼睁睁看着离北铁骑杀入阵内,把自己的队伍砍成了两半。 浪淘雪襟冲破骑兵的重围,呼着气踏蹄转身。萧驰野斜着长刀,甩掉了刀锋上黏稠的血。 两侧的蝎子喘着气,看中锋尽数落马,萧驰野所经之处血淌成路,长刀几乎刮掉了所有阻挡他的人头。 蝎子勒着缰绳,用边沙话呢喃着:“赤达其……” 离北铁骑再次驱马,蝎子们在那闷雷声起时就掉转马头,不肯再战。后方的骑兵小将看蝎子后退,急忙挥刀呵斥,但是无果,蝎子们怯意已生,他们在失去首领后就沦为了这片战场的祭品。 浪淘雪襟疾奔而出,离北铁骑群逐在后。 天坑南侧的骑兵无力抵挡,弯刀捅不穿坚硬的重甲。失去战马的骑兵争先恐后地狂奔在雪中,他们急促地呼哧着白气,犹如决堤的洪浪。离北铁骑震动着雪面,落后的骑兵跌在地上,弯刀摔了出去,他拔棱刺的手还没有探出,就被铁骑的马蹄直接吞没。 萧驰野突出阵沿,他追逐着骑兵,就像三十年前萧方旭追逐着骑兵,铁蹄下没有怜悯。离北铁骑肆虐着前袭,重甲肃杀地横穿战场,在澹台虎眼中化为正在出鞘的重刀。 蝎子在奔马间厉声喊着:“赤达其!” 恶狼! 七年前萧既明带兵南下,号称是铁马冰河,这夜萧驰野追赶边沙骑兵二十里,踏地有回声。 “这他妈的……”尹昌喉间滚动,擦拭着脸上的血,心里默念着。 严霜过境,寸草不留。 * * * 沈泽川在帐内煮茶,府君不善此道,只是把糙茶塞进茶壶里,然后灌上水搁在火上烧。他膝头搁着折扇,侧旁堆着案务,眼睛却盯着那茶,看它逐渐沸腾,“咕嘟嘟”地顶着水泡。 海日古蹲在帐子门口,从空隙偷看,对费盛说:“这么煮喝不了吧?” 费盛对这只蝎子没好感,抱着手臂看前方,听战鼓声声催,说:“你又喝不着,操哪门子的心?” 沈泽川呆了半晌,回神时茶已经快煮干了,他拎下来,又添上水,继续煮。沸水声能遮盖些许战鼓声,他被那声音敲得恍惚,今夜什么事也没有做。 费盛看时辰都晚了,掀帘子进来,轻声对沈泽川说:“主子小睡片刻?前边一有消息,我就唤主子。” 沈泽川垂着眸没回答。 费盛就明白府君这是不肯,他不敢再劝,退回了帐子门口候着。军帐内的茶水滚了一宿,天快亮时,沈泽川听到战鼓声停下了。 沈泽川起身拨开帘子,费盛赶忙给披氅衣,陪着沈泽川出了帐子,往外走。沈泽川在那蒙蒙亮的雪雾里,又等了片刻。晨时很冷,站久了鼻尖会冻得通红,那朔风刀子似的扑在脸上。过了小半个时辰,沈泽川忽然听见马蹄声起,紧接着重影层叠,猛最先归营。 费盛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立刻对沈泽川贺喜道:“主子,成了!” 猛打了个旋,就想落在沈泽川的手臂上。沈泽川今日没有戴臂缚,他抬起臂,那头就传来声哨声。 萧驰野突破茫茫大雾,马不停蹄,在冲入营地时一把带起沈泽川。浪淘雪襟放慢速度,颠着蹄掉过头,带着俩人再度奔入雪雾间。扑空猛落在军旗上,睨着眼看他们跑远,把爪子蹭干净了。 尹昌兜着自己的战利品,想说什么,费盛给摁了回去,没让他张嘴。其余人神色各异,澹台虎啐了口掌心,搓热了些,说:“……咱们先进帐,军务可以稍后再呈报,不急这一会儿。” 他说完,又欲盖弥彰地重复了一遍。 “不急这一会儿。” “咋不急?”尹昌伸着颈子张望,纳闷道,“卯时要回城,府君急着呢! 第212章 拉扯 浪淘雪襟奔离营地, 没有跑远, 它停在了茶石天坑北端的雪坡上。雪雾潮湿,沈泽川好似置身于烟波浩渺的湖面, 游目间尽是白色。 萧驰野翻身下马, 摘掉了头盔。他鬓边有汗, 微微喘着气,眉间尽是意气, 说:“看得见端州吗?” 沈泽川握着浪淘雪襟的缰绳, 把袖中的蓝帕子递给萧驰野,在呼吸的白气里, 只能窥见远处废弃驿站的望楼。但他明白萧驰野的痛快, 说:“我此刻看端州就如同在看自己的囊袋。” 萧驰野微抬下巴, 汗珠流淌,他露出笑。沈泽川望向他,发觉他仍旧保留着在阒都时的桀骜难驯,这是让沈泽川想要占据的神采。 沈泽川俯身过去, 他呼吸喷洒在萧驰野的面颊, 鼻尖贴近, 沿着萧驰野的鬓往上,如愿以偿地舔到了萧驰野的汗。那苦涩咸潮的汗珠化在沈泽川的齿间,他在喉结轻滑时说:“这里以后就是你萧策安的跑马场。” 萧驰野抬手盖住了沈泽川的后颈,还没有卸掉的铁指冰凉且坚硬,覆在柔软白嫩的颈间,留下刀锋般的触感。 “我不要跑马场, ”萧驰野挺直的鼻梁沿着沈泽川适才滑动的地方轻蹭,盯着沈泽川眯起的含情眼,危险地说,“我要沈兰舟。” 沈泽川朝萧驰野隔空渡了口热气,萧驰野以为他要吻自己,谁知道兰舟趁着空隙,把萧驰野手里的蓝帕子抽回来,又坐直了身,裹紧身上的氅衣。畏寒的府君只露出眼睛,耳朵尖都是红的,闷声道,“沈兰舟冻死了。” 萧驰野怀里空空,还没反应过来。 沈泽川看萧驰野神色几变,有抓自己的架势,立刻抖了缰绳,催促着浪淘雪襟回程。萧驰野抱着头盔,鬓边还余着被舔过的湿热,他摸了一下,仿佛是受登徒子轻薄的良家子,逐渐恼起来。 “沈兰舟……”萧驰野看沈泽川跑,迈开长腿,从雪坡上滑下去,喊道,“薄情郎!” * * * 稳操胜券的阿赤兵败茶石天坑,在北边打了半年胜仗的边沙人根本没有意料到阿赤会输给萧驰野。端州残兵不敌邬子余的突袭,中博六州因此尽数归于沈泽川麾下。七日后阒都才得到消息,同时送进宫内的还有戚竹音出兵青鼠部的军报。 太后在明理堂内垂帘而坐,隔着明珠,把折子扔在了席间。她耳边晃着东珠,强忍着怒火,对堂内的朝臣说:“兵部到底有没有驳回启东出兵的折子?陈珍,你受理军务,连话都讲不清楚吗!” 兵部尚书陈珍当即跪地,知道太后这是迁怒。戚竹音如今兵强马壮,阒都轻易不肯得罪,只能拿跟前的软柿子捏。他面无表情地听完,说:“一月大帅陈书御案,希望出兵青鼠部,我们以军粮不足驳回了她的奏请,这件事内阁有留底,元辅和诸位大人都是知道的。” 太后明白这绝非兵部授意,但她心中有气,顿了半晌,才说:“她这次是为什么?” “七日前边郡夜巡,遭遇了青鼠部的突袭,”陈珍讲到这里,稍稍抬起些头,“大帅因此被迫出兵。” “阿木尔在北边跟离北交战,青鼠部好端端地招惹启东干什么?”韩丞送嫁时受过戚竹音的冷脸,这会儿坐在堂上,突兀地笑了笑,“再说真是巧了,青鼠部突袭,大帅恰好就在边郡,这一仗打得迅猛,捷报跟奏请一块呈上来,有过也都成功了。” 孔湫年后生了病,面色发乌,坐在堂内掩唇咳了几下,说:“凡事都不能偏听偏信,若是青鼠部当真进犯,大帅出兵也是情急之举。这几年边陲不稳定,陆广白还驻守边郡的时候,青鼠部也时常来犯,此事详细还需要大帅再做呈报。眼下最要紧的是,这场仗要打多久?马上临近春耕,厥西十三城的大小州府都等着安排,军粮供应是个大问题。” 潘祥杰畏畏缩缩地抄着袖筒,薛修卓要查他们丹城潘氏,这事已经僵持久了,田地撕扯不干净,这会儿他哪敢插嘴,就怕内阁把缺少的军粮分到他们身上。 太后不同意出兵,一是因为启东此刻出兵相当于支援离北,二是因为如今薛修卓把账追得太急。八大家牵一发动全身,田地是根子,八城的纨绔子弟都得靠着这些田地续命。这要是查起来,世家光是归还田地、弥补税银这两项就要伤到元气,更毋论还有革职查办、锒铛入狱的危险。戚竹音打青鼠部,启东五郡兵马军饷开支就得走户部的账,国库一虚,又要拉扯永宜年间的陈年旧事。太后代行太子权,边上还坐着虎视眈眈的储君,她不敢贸然行动。 阿木尔是不是狼虎之辈,世家不知道,但他们知道如今的局势不宜再拖,中博已经养出了个心腹大患,再与储君、内阁胶着对世家没有任何好处。 “既然是青鼠部进犯,戚竹音击退他们便可,无须再出兵深入。”太后火气已经平了,她斟酌着,说,“哀家知道边陲苦寒,跟边沙人的仗定然要打,但不是现在,就如元辅所言,马上就要春耕了,该以天下百姓为重。去年厥西也并非全境丰收,阒都粮仓尚且没有填满,朝廷哪有闲余的粮食舍给启东打仗?此事要跟戚竹音好好讲,她旁佐五郡政务,朝廷的苦衷,她早该知道的。” 明理堂静了片刻,门口的帘子都掖得紧,片风不漏。因为戚竹音出兵的事情,堂内气氛凝重。 实际上戚竹音要打青鼠部,孔湫和岑愈的赞同的,但他们此刻正在和世家打擂台,捏着户部的是潘蔺,潘蔺正被薛修卓咬得紧,自顾不暇哪还能共商启东军饷的事情?况且正因为潘氏首当其冲,潘祥杰也不敢让儿子在这个关头跟内阁走得太近。 潘祥杰做惯了墙头草,就是靠着这份随风摇摆的能力才活到今天。他不想得罪薛修卓,也不想得罪太后。阒都的胜负一日未分,他就不肯让潘氏轻易跟着谁走。以前他跟着花思谦和魏怀古,可这俩人都拿他当过替罪羊,他存了戒心,对这三方谁都不信。 岑愈轻叹口气,他如今在明理堂甚少发言。余小再离都时带着他给沈泽川的信,可是沈泽川没有回复,他便明白了沈泽川的意思。一年前大家在他家中吃酒,他还记得沈泽川和萧驰野的风采,现在觉得可惜。 岑愈把目光挪向李剑霆,李剑霆在侧旁端坐,正盯着自己跟前的茶水,仿佛没有听见堂内议论。待到散会后,岑愈跟孔湫徒步走在扫尽积雪的长道上。 两侧宫檐低垂,压得道路昏暗。前头的太监持着灯笼,岑愈行走间衣袂翻动,风吹散了他新蓄的短须,他抬手捋了捋。 孔湫说:“今日这般大的事情,你适才怎的一言不发?” 岑愈抬起眸,说:“太后心意已决,说与不说都是这个结果。” 等两个人走出宫门,天色已经暗了。岑愈没上马车,而是自己提了灯笼,和孔湫踩着积雪,走在平道上。 “寻益今日心事重重,”孔湫端详着他,“在想什么?” “想去年今日,”岑愈说,“那会儿同知与侯爷尚在阒都……” 如果天琛帝没有遇刺身亡,兴许今日沈泽川和萧驰野还在阒都。岑愈素来惜才,曾经想过沈泽川入仕,可到底天不遂人愿,沈卫那罪名太沉了。 孔湫也长叹一声,又想起了海良宜。 “若是天琛帝有储君半分心性,你我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我近来越发感觉力不从心,好些事情,是真的回天乏术。如今大帅打青鼠部,他们不肯,怕的是军粮牵扯到八城田地,可我看离北战事吃紧,连离北王萧方旭都打没了,边沙的实力早已不容小觑。”岑愈看得清楚,但看得清楚没有用处,单凭他的口舌之利,也解决不了如今阒都的矛盾,想要世家舍弃现有的利益难于登天。 他们俩人走了没多远,就见前方竹伞独立,杵着个人在等候。岑愈和孔湫交换眼神,看向前方的薛修卓。 薛修卓官袍簇新,没穿袄子,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像是激流间的浮叶,衣袖被风推得摇摆。他收了伞,朝岑愈和孔湫行礼。 孔湫说:“你站在这里,可是有事?” 薛修卓抬起身,浮雪零星地飘过,他说:“下官在此等候两位老师,是为了详谈丹城田地及税务一事。” 岑愈微微皱起眉,说:“朝堂事,朝堂了,没有私下议论的道理。这案子尤其要避嫌,让旁人见着了,难免起些流言蜚语。你且回去吧,待到明日早朝后,咱们在内阁办差院里谈。” “若非事出紧急,下官自然不敢叨扰两位老师。”薛修卓面不改色,“月初太后拟旨,要户部要员随行查案,潘蔺指派了掌管河州及厥西盐税要务的梁漼山。” 梁漼山这个人孔湫和岑愈都知道,他在官沟坍塌时由萧驰野保举,受天琛帝钦点为稽查魏怀古军粮案的户部官员,打理财务税赋很有才能,去年跟江青山在厥西理清了十三城的陈年旧账,到河州还管过一阵子漕运。 颜何如对沈泽川说现在的水路生意不好走,他们颜氏往厥西跑的货都被查得严,就是梁漼山的缘故。这个人做事圆滑,却不油滑,待在他的职位上,每日经手的税银成千上万,颜何如想走他的后门,却被他棉花似的弹了回去。 “梁漼山此刻已经归都,明早就会入宫觐见,”薛修卓把伞抱好,“但他此行九死一生,一定要在今夜见一见两位老师。” 第213章 变局 梁漼山没着官袍, 交颈衫套着陈旧的羊皮袄子, 脚上蹬着双青面布鞋。他跟市井传闻里的“崇深大人”截然相反,短须方正脸, 因为成日奔波在外, 所以皮肤晒得黝黑。一双手也不似握笔的, 倒像是扛锄头的。他站在驿站灯笼底下迎接孔湫和岑愈时,岑愈险些把他当成杂役。 “崇深怎么这副模样?”岑愈惊愕道。 梁漼山引着他们上楼, 待他们落了座, 才说:“说来话长,两位大人肯来, 下官真是百死无悔了!”他说着对薛修卓长鞠行礼, “大人今日救我于水火之中, 这份恩,下官没齿难忘!” 薛修卓用室内的热帕子擦手,在边上坐了,只道:“事情紧急, 你先与两位老师详谈吧。” “什么事情, ”孔湫打量着梁漼山, “算算日子,你后日才该到阒都。” “后边催得紧,下官路上不敢耽搁。不瞒大人,这身打扮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梁漼山说着从怀中掏出账本,轻轻搁在岑愈手边,“大人常年督查户部核账, 这种账本是见过的,您省一省。” 岑愈翻开账本,看了半晌,犹疑道:“这不是年初遄城呈递给户部的账本吗?” “不错,正是遄城赫连侯的账本,年初时跟其余七城交给户部审理,由都察院旁佐稽查,要理清他们的赋税及开支详细,当时是没有问题的。”梁漼山说到此处,又从怀中掏出另一个账本,“这本是下官近几日重新整理的。” 岑愈看了开头,就面色一变,问梁漼山:“这本账你是怎么理出来的?” 梁漼山神色凝重,稍稍整理了思绪,说:“月前太后拟旨,潘侍郎要下官旁佐大理寺查丹城账目,但下官当时人在厥西,还在与江大人审理十三城盐税,正在庸城。” 没出几日,梁漼山就在驿站内收到了厥西督粮道的拜帖,他办差时一概不见,可这位督粮道借机给梁漼山留下了“薄礼”,待梁漼山打开,发现其中是黄金。 “厥西跟荻城、河州水路通达,督粮道掌管其间粮务和漕运,是个肥差,但因为下官身处厥西布政司内,有布政使江青山总理,所以不敢打草惊蛇。” 督粮道这个职位跟梁漼山的职位有相似之处,只不过没有他兼领两地那么大的职权,但对于厥西这个地方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梁漼山不敢打草惊蛇,是因为他当时怀疑此人是由江青山授意,前来行贿的。 梁漼山很谨慎,他能熬出头委实不容易,所以行走官场万分小心。他既想当个能臣,又想确保性命,厥西是江青山的地盘,他如果立刻上奏弹劾这位督粮道,奏折可能都走不出厥西就被扣下。加上江青山咸德四年开仓放粮,一力担责的事情震惊朝野,在厥西十三城都备受爱戴,仅凭这点,梁漼山对上他就没有胜算,更何况明眼人都知道,江青山是薛修卓的刀。 “下官在驿站内辗转反侧,金子自然是不能收的,可是贸然退回去也担心埋下祸患。”梁漼山说到此处,看了眼薛修卓,“何况江大人清名在外,下官与他携手办差时日不短,对他的为人也有些了解。因此,下官索性把那督粮道召到了跟前。” 这是兵行险招,不敢乱动的梁漼山得从这个突破口找到其他痕迹,起码他得弄明白,站在督粮道背后的人究竟是不是江青山。 “督粮道手经十三城漕运税务,拿钱不是难事,”孔湫说,“可都察院下设的御史也在揪账,那船都来历清晰,他怎么能瞒天过海?” “下官疑惑的地方也在此处,”梁漼山说,“下官佯装不敢,要督粮道把金子带回去,他便告诉我,这金子走得很干净,不是厥西账面上的东西。” “他管漕运,既然不是厥西账面上的东西,”岑愈合上账本,“那就是……” 荻城或是河州的东西。 “河州的颜何如是个贼头滑脑的奸商,去年下官稽查河州漕运,他是行过贿的,但此人家财万贯,不必冒着风险从朝廷内部的账本上划钱。”梁漼山谈到荻城,就更加小心,“荻城如今的州府是入赘花家的费氏偏房,很得太后青眼,这几年都察政绩也皆是优异,下官不敢无凭无据地攀咬他人,只能再与那督粮道周旋,希望得到更多详情。” 行贿就是要办事,尤其是坐在梁漼山这个位置。他原先以为督粮道是江青山的人,前来行贿为的是他们当时稽查的厥西盐税,但很快他就察觉不是的,既然这金子不是厥西账面上的东西,那就表明督粮道背后另有其人,这个人只能是接近荻城的世家大员。 梁漼山决计不会说荻城花氏,因为那是太后的本家,当初花思谦倒台,朝廷抄掉的花府只是花思谦的府邸,没过一年太后就东山再起,眼下更是主理政务,梁漼山就是浑身是胆,也不敢咬太后。 可是梁漼山只要把事情往阒都想一想,就能明白这些金子是来买什么东西的。当时太后拟旨要梁漼山随大理寺核查丹城田地,这件事谁最慌张?丹城潘氏最慌张。 岑愈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实际上就是赫连侯为了保下潘氏,借督粮道之手贿赂梁漼山。赫连侯的女儿照月郡主嫁给了潘氏子,他的偏房庶子又指给了花家女,只有他最合适,但这步棋走得委实不高明。 潘蔺对梁漼山有提拔之恩,这份恩情最初是受萧驰野的授意,但后来确确实实是因为梁漼山有能耐,潘蔺肯让他出头。梁漼山但凡有点私心,为着这份恩情,也要对丹城一事三思而后行,这是他无法拒绝的事情。可现在好了,赫连侯派人

相关推荐: 变成丧尸后被前男友抓住了   氪金大佬和菜鸡欧神   取向狙击   小师弟可太不是人了   修仙:从杂役到仙尊   盛爱小萝莉   斗罗绝世:圣邪帝君   天下男修皆炉鼎   [综神话] 万人迷物语2   大胆色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