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的粮食就能待在领地。” “如果你只能做到这样,”萧驰野随着影子的挪动,把目光放到了边郡的城门上,说,“那这桩生意谁都能谈。” 海日古连续碰壁,揉了揉自己不通畅的鼻子,说:“好吧,我会给他们新的选择。” 边郡的城门正在打开,戚竹音腰间挂刀,抱臂站在吊起的城门前。她昨晚夜行探路,今日末时才回来,只睡了两个时辰,神色困乏,看到萧驰野没那么高兴。 “呦,”戚竹音说,“来了。” 萧驰野把自己的腰牌扔给戚竹音,戚竹音接了,也没有看,随手把腰牌递给了戚尾,带着萧驰野转身入城。 “咸德四年我到这里,陆广白说要种树,”萧驰野的重甲在余晖里热得发烫,他说,“边郡怎么还这么荒?” “他想得美,”戚竹音睡得脖颈疼,这会儿微微晃动了下脑袋,看着街市间逐渐亮起的灯光,“咸德六年风沙大,他攒钱跟河州买了批苗,趁着春天在边界上种下去,没活过月底,就让骑兵给踏了。” “当时驻扎在青鼠部的是哈森?”萧驰野登上阶,把头盔放在边上,跟戚竹音坐在这里,看铁骑入城。 “是哈森。”戚竹音没坐,她斜靠着门,下巴浸在余晖里,说,“你让朝晖传的信早就到了,六月要打场硬仗,但前提是哈森真的会掉头南下突袭端州。如果他没有来,沙二营就要因为你这次的调兵承担后果。” “阿木尔跟胡鹿部结合,还在劝说有熊部归顺,哈森的粮食所剩无几,”萧驰野说,“他必须到端州拿粮食。” “你带着只蝎子,”戚竹音说,“沈泽川想要做什么?” “哈森打端州,援兵要停在茶石河对岸的格达勒,只有有熊部能在东南方拦截我,”萧驰野伸长腿,“兰舟想要跟有熊部谈谈。” “那他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戚竹音站直了身,抬臂指向南边遥远的雪峰,“熊在南方拥有过草场,沈泽川的粮仓喂不饱他们,他们的贪婪你根本想象不到。” 戚竹音,不,从戚时雨开始,启东就试图跟有熊部谈判,希望他们能够像北边的回颜部一样投靠大周,但太难了,有熊部是强部,他们跟一无所有的回颜部完全不同,他们相信自己的弯刀和熊马能抢到更好的土地,因此他们连阿木尔的账都不买。 “兰舟肯把悍蛇部的领土给他们,”萧驰野说,“他们离开锁天关以后就在四处游荡,这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戚竹音蹲下来,对萧驰野说:“是,你们可太聪明了,有熊部确实想要领地,但你是大漠大君吗?沈泽川在中博跟大周人玩的把戏,到这里没用,熊不吃画出来的饼。我跟他们打交道,他们远比悍蛇部更狡猾。” * * * 历熊在檐下捉四脚蛇,他跪在光洁的木板上,拎着四脚蛇的尾巴,对丁桃说:“烤它,好吃。” 丁桃盘着腿,握笔写写画画,得空儿瞄了四脚蛇一眼,嫌弃地说:“呕。” 历熊轻甩着四脚蛇,道:“这是格达勒的蛇。” 丁桃好久没有听到历熊提起格达勒和雷惊蛰,他把本扣在一旁,看着四脚蛇:“这不跟茨州的四脚蛇长一样吗?” 历熊在空中嗅了嗅,说:“不一样,这个有味道,大漠的味道,黄沙!” “它都从格达勒跑出来了,”丁桃端着下巴,故作深沉,“想必是格达勒的日子不好过,还是待在这里最舒服。” 历熊说:“不是的,它喜欢待在……” 费盛站在那头喊丁桃,丁桃一骨碌爬起来,没有听历熊说完,就跑了过去,膝间兜着的糖掉了一地。 “……待在老地方,”历熊望着丁桃,伸手把糖都拾起来,一股脑全塞到嘴里,含糊地说,“我也喜欢待在老地方。” * * * 有熊部现在的首领叫作达兰台,他不是苏赫巴兽的亲眷,而是苏赫巴兽的亲兵。苏赫巴兽战死格达勒以后,达兰台就带着有熊部剩余的精锐逃到了青鼠部的后方,在那里待了很多年。 达兰台坐在帐子前,从篝火中取出土豆,掰开了,就着晒干的马肉吃。他胡子浓密,咀嚼时显得很滑稽。他不像苏赫巴兽那般威武雄壮,他很矮小,矮小到不像有熊部的人。 “大漠中行走的智者,你骑着马到我的帐前,带来了雄鹰的劝诫,”达兰台把烫口的土豆吞咽下去,看着篝火边的巴音,“可是雄鹰的要求太过分了。” “雪峰下的熊首领,”巴音盘坐着朝达兰台行礼,“我带着雄鹰最真挚的问候,要求都是可以商量的,雄鹰把你们当作朋友。” 哈森就是悍蛇部的雄鹰,他早在萧驰野动身前就派来了智者巴音。 达兰台把另一半土豆分给巴音,说:“离北来的狼崽年轻力壮,我听说他杀掉了胡和鲁和阿赤,在茶石天坑击败了雄鹰骄傲的蝎子。我已经老了,骑不动马,恐怕无法再与这样的年轻人搏斗。” 巴音双手接过土豆,只犹豫了短短几瞬,说:“你是‘猛虎’苏赫巴兽的熊,带领着有熊部屹立在大漠东南方,是悍蛇部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强者,雄鹰坚信你的强大。离北的狼崽太年轻,他远不如狼王可怖。” “如果真的是这样,”达兰台擦抹着胡子,“那么砍掉狼王头颅的雄鹰为什么迟迟没有宰掉这匹狼?” 达兰台没有说谎,他确实很老了,头发还没有花白,双手已经变得不再能长久握刀。他虽然没有苏赫巴兽的锐气,却能带着有熊部渡过暴风雪,在大漠里保持着强部的尊严。他不是胡和鲁那种人,他比巴音还像个智者。 “这就是雄鹰派我来找你的原因,”巴音说,“我们强悍的骑兵还没有突破离北铁骑的防线,不是不够强,而是没有粮食了。狼王已死,尊敬且充满智慧的达兰台,你也看到了大漠的未来,我们即将跨入新的领地,在那里,所有部族都不会再挨饿,这是大俄苏和日的愿望,也是雄鹰的愿望,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埋在篝火里的土豆发出香味,达兰台用树杈拨着它们,并没有被巴音的恭敬打动,说:“数年前胡鹿部的格根哈斯在格达勒用不光明的手段杀掉了我的君主,把‘猛虎’的头颅献给了阿木尔,阿木尔没有拒绝。”他再次捡起只土豆,却没有掰开,而是用粗糙的指腹抹掉上边的灰尘,“阿木尔是只贪婪的秃鹫,他不是我们的兄弟。” 坐在另一端的有熊部战士站了起来,这是送客的意思。 巴音没有动,他面朝达兰台,说:“尊敬的达兰台,那都是过去我们愚蠢的错误,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是谁逼醒了这个敌人?”达兰台好似一条线的眼睛看向巴音,“阿木尔意图征服太阳照耀的所有角落,为此不惜用那样无耻的办法胁迫我们离开故土。你这蠢笨下作的小子,竟然把那场谋杀说成愚蠢的错误。” 巴音说:“我为我的言辞道歉,达兰台……” 周围的光都被“熊”遮挡,他们立在周围,看着巴音的目光犹如看着只羚羊。 “哈森想要我们的帮助,他就该乞求我们的原谅,”达兰台剥掉土豆的皮,“如果哈森肯杀掉他的妻子,让胡鹿杂种付出代价,我们就同意替他出兵边郡。” “别这样,”巴音已经被拖了起来,他提高声音,“格根哈斯已经死了,朵儿兰是个无辜的姑娘。” 达兰台看着巴音,把土豆独吞了。 第244章 雪峰 查干虔诚地跪在帐内, 他的苍苍白发垂落在地面, 乞求道:“尊敬的俄苏和日,有熊部是大漠里最狡猾的熊, 您需要的粮食, 我们胡鹿部情愿加倍供应。” 大俄苏和日阿木尔凝视着手掌里的信, 哈森跟他有几分相似,但他比哈森更加粗犷, 也更加强壮。阿木尔放下信, 用戴着扳指的拇指轻轻刮着潦草生长的胡茬,像是能随时醉倒在道路旁边的汉子。 “大周有句话, 叫作量力而行, ”阿木尔声音低沉, “我感谢你的赤忱,但是我的朋友,你的羊群都送到了交战地,再这样下去, 今年冬日的胡鹿部会饿死很多人。” 查干跪叩的身躯显得卑微, 他说:“我情愿用我所有的牛羊, 换到朵儿兰的长命百岁。” 阿木尔略微抬起头,他的扳指沿着喉结滑动,失笑道:“查干,你听到了那些风声。” “我的儿子杀掉了苏赫巴兽,如果达兰台想要以牙还牙,那么我可以献出我的头颅, 胡鹿部愿意为自己的下作付出代价,”查干抬起身体,黄沙把他苍老的面容染得黑黄,他说,“但他不能夺走我的女儿。” 朵儿兰是查干唯一的女儿,她是胡鹿部的明珠。胡鹿部没有强壮的马匹,也没有凌空的雄鹰,但他们有赤缇天神赐予的庇护。胡鹿部生活在大漠深处,拥有大漠最肥沃的绿洲赤缇湖,在传说里,他们是喝着赤缇天神奶水长大的孩子。朵儿兰降生时带着赤缇湖水般的眼睛,胡鹿部把她视为清晨里的露珠,她是整个大漠最自由的女孩儿。 “朵儿兰嫁给了哈森,她就不再是赤缇湖的明珠,而是大漠六部的明珠。”阿木尔扶着把手,站了起来,他宽阔的双肩担着斜漏进来的日光,“哈森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那他就不配当朵儿兰的丈夫,也不配得到胡鹿部的追随。查干,我的好朋友,站起来,握紧你的弯刀,盯着那小子,他胆敢轻慢你的女儿,你就可以杀掉他。” 查干磕头,他额间刻出的皱纹都抵在了地面上,说:“我追随着大俄苏和日,坚信雄鹰哈森不会背叛朵儿兰,因为他的父亲是大漠最骁勇的战士。” 阿木尔走得慢,他到帐帘边时,还在轻轻刮着自己的喉结。他的眼睛望着泛黄的天空,余晖漫布,陈旧的扳指滚过喉结,露出那里遗留的疤痕,这是十几年前萧方旭在鸿雁东山脉留给他的印记。 “有熊部被雪关的风遮蔽了双眼,达兰台还沉溺在他们过去的光荣,”阿木尔回首,对查干说,“没有了猛虎苏赫巴兽,有熊部根本阻挡不了我的哈森。” * * * 巴音收到了哈森的回信,他看得很快,在读完后喝了碗奶茶。他盘坐在有熊部的领地前,就在荒野上,膝头摊着书本,请求达兰台再见他一面。 有熊部的战士冲他挥手,驱赶道:“滚开。” 巴音用手指在自己的膝前画了条线,说:“我在青鼠部的领地里,没有冒犯你们。” 战士说:“你挡住我们撒尿了。” “你要在天神的眼前像牲畜般撒尿吗?”巴音看书,“只要达兰台再见我一次,这片戈壁都能送给你们做粪坑。” 巴音是“智者”,他带着书,就是大漠里行走的天神智慧眼,只要他不愿意,任何人都不能在他眼前脱裤子撒尿。阿赤和胡和鲁都不尊重巴音,所以他们都死了,这让巴音更具神秘感。 这是巴音守在这里的第五日,达兰台终于肯再见他一次。 巴音收拾起书,对达兰台说:“尊敬的……” “离北铁骑已经到了边郡,留给哈森的时间不多了,”达兰台脱掉脚上的靴子,赤足踩着黄土,“他杀掉他的妻子了吗?” 巴音把哈森的回信套了出来,准备递过去。达兰台抬手制止了,他摇摇头,说:“我不认得字,你读吧。” “雄鹰希望我告诉你,”巴音说,“他——” 巴音的话讲到一半,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达兰台站了起来,他走向前方,还没有开口,就见匹枣红色的骏马直冲进来,在有熊部的领地里颠步,最终停到了达兰台的身前。 “我在赤缇湖畔听说尊敬的达兰台想要我的脑袋,”朵儿兰拎着她的马鞭,在马匹躁动的颠步里,看着达兰台,“你想要拿猛虎苏赫巴兽来胁迫我的丈夫,那就应该先征求我的同意。” “于是你策马赶到我的领地,”达兰台欣赏着这朵传闻里的赤缇花,“是决定用自己的脑袋来替你的丈夫谋取这场胜利吗?” 巴音倏地站起来,看领地内的战士也站了起来,他赶忙走近,抬臂护着朵儿兰的马,对达兰台说:“不,这不是雄鹰的意思……” “我哥哥杀了你的君主,”朵儿兰抬起手背,擦拭着脸上的灰尘,她连续跑了几日,“格根哈斯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却不配称为英雄。你想要替苏赫巴兽报仇,你可以拿走我的脑袋,但这是有熊部跟胡鹿部的恩怨,不是你跟哈森的恩怨,你应该对我说。” 朵儿兰说着把腰间的匕首扔到了地上。 “我愿意为格根哈斯的鲁莽向有熊部以死谢罪,达兰台是个好汉子,拿起这把匕首杀了我,我们胡鹿部就此还清了这笔债。” 达兰台拾起这把小巧的匕首,它精致漂亮,镶嵌着猫眼,就像朵儿兰一样,带着种锋利却天真的美丽。 “你很有勇气,格根哈斯如果像你一样有勇气,有熊部和胡鹿部在多年前就能成为兄弟。”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你拿着我的脑袋祭奠猛虎,再捡起你的弯刀追随雄鹰,”朵儿兰翻身下马,裙摆摇晃在夜风里,她几步走到达兰台身前,“有熊部的机会就在此刻。” 达兰台摊开手掌,盛着朵儿兰的匕首,仿佛盛着朵怒放的花。他看向朵儿兰,奇怪的是,那眼神仿佛在看着自己的女儿。夜里的凛风吹动有熊部的旗帜,达兰台沧桑地说:“傻女孩,这笔账还不完。” 巴音趁机说:“雄鹰可以向达兰台承诺,不论有熊部愿不愿意出兵边郡,他都愿意归还有熊部的故土,并且给有熊部自己所有的牛羊,作为替胡鹿部道歉的赔礼。但是如果达兰台执意要夺走他的妻子,他就要赌上性命,跟有熊部不死不休。” 达兰台时刻眯起的眼睛张开些许,他听到过类似的话。 海日古坐在帐内,就在两日前,也曾经恭敬地对他说:“中博的府君向达兰台伸出臂膀,我们愿意为有熊部夺回故土,在此以前,端州还肯给有熊部供应足够的粮食。” 这些人都知道,有熊部想要回到故土,他们更愿意待在老地方,替苏赫巴兽守着雪峰。 达兰台握起手掌,仁慈且轻快地说:“有熊部得到了该得到的,情愿为你们而战。” 他给了海日古同样的回答。 第245章 驿站 子时两刻, 星垂平野。 萧驰野站在沙丘上, 喝着他剩余的马上行。烈酒冲到喉咙里,他咽得很慢, 让辛辣长时间地停留在口中。入夜后的风会加剧, 黄沙埋过浪淘雪襟的马蹄, 两刻一过,萧驰野就看见了回程的海日古。 海日古下马, 摘掉遮蔽口鼻的面纱, 偏头啐了几口沙子,说:“达兰台同意了。” 萧驰野没开口, 后边的晨阳问:“你说了什么条件?” “我们给他锁天关东部的草野, 那是有熊部的故土, 达兰台想要回去。” “你给了他们宽阔的草野。”萧驰野重复地说道。 海日古微微举起双手,对萧驰野说:“府君要给有熊部悍蛇部的领地,那里更肥沃,我认为我的谈判更加划算。” “悍蛇部的领地靠近离北, 把有熊部迁到那里更容易掌控, 这才是兰舟想要的结果, 可是你却把他们推回了雪峰东侧,”萧驰野把酒囊拧紧,扔给了旁边的晨阳,“雪峰东侧没有眼睛能盯着他们。” 海日古追了几步,跟在萧驰野身后,说:“有熊部念旧, 悍蛇部的领地再肥沃都难以撼动他们的决心。二爷,只有雪峰东侧能打动达兰台,况且那里的草野已经快消失了,他们终究还是要向北迁徙。” “你在耍花枪,”晨阳侧身靠胸膛挡住了海日古,他抬臂隔开距离,没有让海日古继续追着萧驰野跑,“你没有跟达兰台谈青鼠部的领地。” 作为诱饵,青鼠部的领地也是中博的筹码,在沈泽川的预算里,海日古应该先跟达兰台谈青鼠部的领地,最后再抛出悍蛇部的领地,但是海日古没有这么做,他懂得在其中为自己谋取利益,他想要用雪峰东侧的草野把悍蛇部的领地换掉,把这块肥沃之地留给他自己率领的黑蝎子。 萧驰野已经上了马,晨阳还挡着海日古。 海日古不能推开晨阳,他在原地烦躁地走动,冲晨阳无可奈何地打开手臂,说:“你该自己去跟达兰台聊聊天,看看他会不会按照你的猜想走。” 晨阳把海日古蹭歪的佩刀戴正,说:“他已经按照你的猜想走了。你想要悍蛇部的领地,府君自然会给你,但不是用这种办法。你待在府君身边这么久,却根本不了解你的主子。” 海日古像是不欲跟晨阳争吵,他转过身,背对晨阳。 晨阳退后几步,要去追萧驰野的马。 海日古面朝平野,就在此刻用边沙话说:“你当狗的样子很虔诚。” 他说完回过头,冲晨阳笑了笑,仿佛无事发生。 晨阳蹬上了马鞍,也冲海日古笑了笑,在掉转马头时,同样用边沙话回答:“杂种艳羡的眼神也很虔诚。” 操! 海日古被晨阳接近悍蛇部口音的边沙话吓了一跳,他到这里前,中博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边沙话。 “我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就是学边沙话挺快。你在格达勒学的是嘹鹰部口音,其实不太好听。”晨阳礼貌地说,“再吠一句我就砸烂你的头。” 海日古措手不及,听话地点点头,注视着晨阳策马离去,扬了他一脸灰尘。 * * * 萧驰野回到边郡,没在帐内找到戚竹音,他绕了一圈,到另一个帐子里看见了大帅。戚竹音才醒,听着动静,歪身出来冲萧驰野打了声口哨。 萧驰野扶着狼戾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戚竹音唇间的胭脂涂了一半,她两个小拇指的指腹上都沾着这点红,但不是自己在涂,而是俯身交给了花香漪。花香漪抬着身,仔细地替大帅把唇上的胭脂涂匀。 “……这个颜色真好看,”花香漪的声音柔婉,“配大帅正好,夜里不显眼。”她把最后那点涂好,侧头笑着问萧驰野,“好不好看?” 萧驰野抱臂,看了半晌,难得迟疑,说:“……还行。” 戚竹音不是没上过妆,她常服在家,或是朝服赴宴的时候都会点妆,但是任凭萧驰野眼力超群,也没看出来这胭脂跟大帅平时涂的有什么不一样。 “你就不懂了。”花香漪用纤指拨开自己膝头放着的帕子,里边包着个镂空嵌珠的小镜子,她拿起来,举给戚竹音看。 戚竹音就着帕子把手擦了,在镜子里只能看见自己的唇部和下巴,她笑起来,说:“好看啊。” 萧驰野等了片刻,戚竹音就放下帘子出来了。 “大夫人是来给我算账的。”戚竹音说道。 萧驰野朝着空旷的夜咳了一声,说:“哦……” 萧驰野侧眸,看着戚竹音。大帅年轻,但也不年轻了,起码对于女子来说,她早就过了适婚的年龄。萧既明和陆广白跟她关系好,却没询问过她婚配的事情,因为大家都知道,戚竹音嫁不了。 “三小姐心算了得,我在阒都时就有所耳闻,你府上账目繁琐,有她相助如虎添翼。” “太后倒了,她在启东不比从前,薛延清查完遄城就是荻城,花家岌岌可危,不让她待在我身边,我怕家里的姨娘胡闹。”戚竹音身上还带着点脂粉味,她没沿着这个解释继续,而是调侃道,“况且我这么喜欢女孩儿。” 萧驰野站定,两个人已经登上了城墙。 “你的蝎子回来了。”戚竹音说道。 萧驰野指着东南方,说:“有熊部愿意给你让开道路,他们想退到锁天关东部草野,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戚竹音抬起的脸映在火光里,花香漪说得不错,这种颜色的胭脂不显眼,被夜色沾染了,就像是戚竹音原本的颜色。她神情玩味,说:“达兰台傻啦。” 放弃青鼠部的地盘回到已经被黄沙埋没的雪风东侧,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他不傻,”萧驰野说,“他给你让开道路,想要你绕到格达勒,等你到了格达勒,他就是卡住你退路的手,那个时候对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那达兰台还是个傻子,因为这么浅显易懂的战术你和我都能看出来。”戚竹音指尖敲打着臂侧,她眺望着夜色深处,“你跟陆广白混久了,学的都是他的‘土气’,站在地上就想掘地三尺,恨不得把方圆数千里的地形都记在心里,却忽略了部族本身。” 戚竹音绕开萧驰野,她撑着墙垛,轻巧地翻了上去,踩住豁口,弯腰检查着墙头机弩。 “达兰台给我让开道路,我猜他不会回阻。有熊部没有那么多战士,达兰台只能选择集中兵力,否则他抵挡不了任何一方的攻击。” 萧驰野想了须臾,说:“你是说达兰台要集中兵力攻打其他地方?” “我离开边郡,这里的四万守备军要走一半,没有了陆广白,就没有能跟他们打来回的将领,此时不攻更待何时?”戚竹音说道。 “那也不划算啊姐姐,”萧驰野说,“既然达兰台兵力不够,那他打掉了边郡,你就会很快回程,他还要受到后方苍郡守备军的袭击,根本守不住边郡。他费尽周折到这里,不会像哈森一样只是为了粮食。” 戚竹音直起身,侧头时被风吹乱了头发。她不像陆广白那样继续推演,而是说:“那我们试试好了。” * * * 萧驰野离开交战地以后,离北就露出了疲态,然而哈森的猛攻没有减弱,陆广白只能压着调令不动,让洛山加强戒备。端州的鹰眼望不到茶石河畔,霍凌云就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开了端州。 霍凌云的队伍人很少,都是锦衣卫,他们沉默寡言,带着简单的行囊,骑的是从阿赤那里俘虏的矮种马。他们在日出时休息,在日落后行动,沿着茶石河往北走。 今夜的风很干燥,霍凌云把水囊里最后一滴水也喝完了。他擦拭着嘴,坐在马背上看向前方。 要是费盛那个讨厌鬼在就好了。 霍凌云把水囊挂回马背,他没有费盛的洞察力,在黑夜里显得很迟钝,却又只能在夜晚行动。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跟着霍凌云的锦衣卫摘掉风领,灌着水,“我们已经往北走了五天了。” “我们就待在这里,”霍凌云说,“直到闭着眼都能走出去。” 他们往北走到靠近沙三营的地方就会折返,但不会回端州,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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