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诉了贺予,要找到与社会重新建立连接的桥梁。 是他对贺予说,小鬼,你要坚强。 贺予因此尽力成长为了一个看上去与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的少年,他甚至想把这种理念传达给每一个深陷在痛苦中的病人们。 只因谢清呈曾经说过,精神病患者的命和正常人的命没有任何区别。 贺家有一个疗养院,大财团的一小块肉而已,贺继威不管,交给贺予练手。贺予把那疗养院做成了半慈善,给了前来求助的许许多多心理上存在问题的人最大的帮助。 只因谢清呈曾经说过,笼子是留给犯人的,不是留给已经遭受了太多痛苦的病人的。 他在谢清呈走后,曾经摇摇欲坠,而后又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坚持着想要回到正常的社会群体中,他很久都没有再伤害过自己,他努力克制着情绪,那把他曾经贴在手腕上的美工刀,被他丢弃在旧时光里。 只因谢清呈曾经问过他,小鬼,你不疼吗…… 你…… 不疼吗…… 是从那时候开始埋下了仰慕的种子吗? 他是不仅仅爱着谢清呈的身体,也爱上了那个人的魂灵吗? 那个人的魂灵是怎样的……他之前只是听了入耳,却没有完全入心。 此时此刻,贺予呼吸沉重,手腕上曾经仿照谢清呈刺下的文身,好像在这一刻化作了引路的黑色丝带,指引着他不断往前走……他跟着丝带往前走。 丝带飘零,大雾散去,前面是谢清呈的身影,贺予在这一刻看的比谁都清楚。 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 少年终于试着与男人共情,他终于在自己的心里寻到了谢清呈的背影……他看到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给了他信念,给了他帮助,给了他全部沾着血的战胜精神埃博拉症的经验的人。 他看到那个人压抑着痛苦,冷静地,无情地,决绝地说:“一个精神病病人的命,哪里比得上一个医生重要。” 是两面三刀吗? 不。 不是的。 贺予已然明白,那是最刻骨的绝望。 最深的愧疚。 贺予终于知道,那个曾在会所让他恨的那么深的谢清呈,其实是在问秦慈岩——老师,我的命哪儿有你的命重要。 他仿佛听到谢清呈在说—— 我就是个病人。 我就是你从血泊中拼凑回来的一具尸体。 你是国士无双,是杏林圣手,你有妻子,有女儿,你有未竟的著述,你有未完的梦想。 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说,出了事要先找你呢? 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呢? 贺予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能看到了…… 他以第三人的视角,看到老人望着谢清呈,看到老人不说话,笑眯眯地,像过去每一次看到谢清呈发出疑问和困惑时一样,无声地,宽容地看着他。 贺予想起在摄影棚水库里,谢清呈曾经对他说过,那老头子越来越年迈,心肠越来越软,脾气越来越好了。 如果不是易北海的刀刺向了他的血肉,他本该与妻子安度晚年,而谢清呈可以在探访他的时候给他带一束百合花,插在书房的藤编篮子里。 可是后来,谢清呈连在老人坟前献上一束花的资格都不再有。 谢清呈遥遥地望着他的碑,都要被师弟师妹们赶走。 但是贺予知道,他没有后悔过。 ——这才是谢清呈的魂灵。 当男人机械地吐诉那些砭人肌骨的句子时,他是在把自己往深渊里推。 他痛恨那些绑架着医生要求他们去为病人赴死的所谓的弱者,他担忧那些天真的,莽撞的,过于善良的师弟师妹们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或者说,他们不敢讲一句“医生能不能受到保护,因为医生的命也是命,医生也是人,也有家,有妻子孩子,是女儿是母亲。能不能不要赞扬着我们,却逼着我们要用鲜血来对得起这份赞扬。” 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他把自己的名誉牺牲,把自己的事业埋葬。 ——这才是谢清呈的魂灵。 他付出了代价,像秦慈岩保护他一样,保护了后面那些穿着白衣,疲惫的,忙碌的,充满热忱的,怀揣理想的人们。 一直以来,贺予都以为谢清呈是厌憎病人,是害怕病人。 但他厌憎的,其实是他自己。 贺予竟不知自己一直尊重着精神病患者,保护着那些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备受折磨的人,而谢清呈亦是其中之一。 是离他最近的那一个。 ——这,才是谢清呈的魂灵。 喜欢吗…… 喜欢吗…… 这样的人,这样的心,这样的魂…… 胸口中那头巨兽有了名字,正疯狂地在心腔里盘旋。 他仿佛借着这头异兽的眼,俯瞰到了当时那个在医院里横眉冷对千夫指的男人,看到那个男人与秦慈岩透明的灵魂遥相对望着,他们周围是漂浮着的古老的水精灵,从布鲁克林的岁月里,泅到如今。 然后秦慈岩转过身,老人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慢慢地走了,背影从年迈者的蹒跚,到壮年的从容,最后到了青年时期,一个年轻的留美求学者,胳膊下夹着一叠厚厚的书,他笑着看着漫天飞舞的水精灵,最后回过头,朝追不上他的谢清呈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 “小谢,我救你,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因为我知道你会做我要做的事情,你活着,就是我也活着。” “你是我的寄托,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徒弟,是我的战友,你是我留下的希望。我老了,老的人总是要走的,老去的叶子应该为保护新的叶子而落下。从前我的师父们,也牺牲了他们的时间,他们的心血,然后才有了后来的我。” 布鲁克林的夕阳落下来,照在青年的身上,那个穿着欧式西装,笑眯眯地青年向他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了一片金辉灿烂中。 贺予看到谢清呈站住了。 不追上去了。 谢清呈的脚步停下来。 谢医生看着秦医生一点点地消失,像看着父母在雨夜里冰冷的尸体,天光如箭镞,如暴雨,如烟花,如那个人一生所铸的光明,在这一刻照着他的面容,他的表情霎时破碎支离,他僵硬着站着。站了好久。 贺予知道,谢清呈去不了布鲁克林。 他必须回去。他必须回首。 于是,谢医生抬起手,无声地,无情地,戴上了那张名为“背叛者”,名为“懦夫”,名为“逃兵”的假面。转过身,重新回头面向其他人。悲伤的,坚毅的,决绝的目光,从那假面后面透出来。 他走回去,和秦慈岩相反的方向。 他走到未尽的黑夜里。 由烈火烧他的身,由刀刃戮他的心,他一步一步,走得无比坚定。 贺予看着……他借着那异兽的眼睛,终于把这一切看得那么清晰,谢清呈的每一步都像在叩击着他的心。 ——这才是真正的谢清呈。 贺予所知的谢清呈。 喜欢。喜欢。 喜欢这个人的身,这个人的心,他喜欢这个人的伤疤疮痍,他爱着他的病躯残损。 喜欢。 喜欢…… 这头巨兽,让他把一切,把自己的一切,把谢清呈的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晰—— 于是,在长夜将央之时,在黎明到来之前。 少年终于沙哑地,对着那脆弱的,轻盈的清晨。 后知后觉地喃喃着,说了句:“谢清呈……” “你……不疼吗……” 谢清呈,你不疼吗…… 这些年。 你,痛不痛? 你……孤不孤单…… 第105章 说不出口的话 谢清呈赶走了贺予之后, 又洗了个澡。 这一次洗澡的过程堪称屈辱,谢清呈身体难受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 好不容易洗完了, 他吃了点退烧药, 就想把自己关家里休息。 但床上已是一片狼籍,根本没法睡觉。 谢清呈只得强撑着身子,又把床单收了, 那上面的痕迹简直令他不能直视,他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昨夜是吃了什么迷魂药, 才能和贺予干出那么荒唐的事来。 他不是什么会害羞的人, 他只是觉得离谱,尤其是看着床单上那些痕迹,他都不认为这是两个男人能折腾出来的玩意儿。 这他妈真是鬼上身了。 谢清呈轻轻咳嗽着,把床单撤了, 丢去了洗衣机里, 重新换了床褥子,才终于能将自己酸痛不已的身躯丢到枕被之间。 “咳咳……” 辗转反侧, 烧热难当, 谢清呈难受得厉害,觉都睡不着。 他状态太差了, 唯一庆幸的是谢雪陪李若秋去了, 一直都没回来。他不用在任何人面前伪装自己, 终于能够除了假面, 露出一张被病痛折磨得有些昏沉脆弱的脸来。 过了好一会儿, 退烧药才在谢清呈身体里起了效。 但也许是屋子里仍然有贺予留下的气息, 谢清呈在模模糊糊睡过去之前, 仿佛看到了昨夜贺予的眼—— 那双浸满着爱欲的,渴切的,赤忱的,需要他的,离不开他的,而后又意乱情迷的眼…… 谢清呈心里多少有些窒闷。 他就在这样的情绪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由于退烧药里有安眠成分,谢清呈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 他感觉烧热退下去一些了,起床洗漱穿衣,随便从冰箱里找了些剩下的饺子热了吃了。 于是忙了一阵后,谢清呈坐了下来,开始看书。 谢清呈看书和看水母一样,都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想要摆脱内心的烦闷。 门忽然被敲响了。 好容易沉到了书本世界中的谢清呈回过神来:“谁?” 少年的声音低低地从外面传来,竟是贺予又来寻他:“……是我。” 谢清呈手里做读书笔记的笔停了一下,钢笔尖划破了纸面。 他听到外面的少年说:“你个开门行吗?” “……” “……我想和你说说话。” 谢清呈:“站着吧。” “哥……你为什么要把门上锁。” “因为会有你这种人在我工作的时候打扰我。” 门外的人顿了顿:“……谢清呈……你开开门吧。” “你开个门好吗?我心里……我心里不舒服。” 他不这样说倒还好,一这样说,谢清呈就蓦地想到了贺予之前在他身上发疯的时候,低喘着贴在他耳边,和他说:“我不舒服,中暑了,好热。” “谢清呈,你给我解解暑。” 谢清呈的声音又冷了八度:“站着。” 少年就没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谢清呈听到门上传来嘶啦嘶啦非常尖锐的划门声,就像指甲刮过黑板,贺予在那儿和只猫似的抓着门板膈应他。 谢清呈说:“你幼不幼稚。” “我真不舒服。我真的想见你,你发烧好一些了吗?我想陪着你……我想和你说说话。” 谢清呈懒得理他,打开桌子上的音响,把背景音乐调到最大,直接盖住了贺予指甲盖划门板的缺德动静。 他就这样看了一会儿书,渐渐的,外面没声了。 谢清呈就又把音响关了,将剩下的一点内容写完。等他翻过最后一页,他起身去茶水台前倒了杯咖啡。抬头看了看时间,他寻思着贺予应该走了,自己也该出门再去开点药了。然而他收拾了两本书,刚一打开门,忽然就有一只手砰地把门撑开! 谢清呈哪里是省油的灯,他动作狠反应快,砰地就把门又关上,但贺予比他疯得多,贺予用手攥着门框,那么厚重的防盗门合下来,他别说缩回手指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只听得“砰”的一声! 贺予的手生生被砸出了一道红印子,皮破了,几秒之后,血一下子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贺予感觉不到太疼,杏目透过那一道因为他抵着而没合上的门缝,定定地盯着谢清呈。 然后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抵开门,好像在撬开谢清呈的壳一样。 他进来了。 用鲜血淋漓的手,一把攥住谢清呈的衣襟,然后不管不顾地抱着人就把人往衣柜上压过去,力道之重,让整个柜子都发出震颤嗡鸣,柜顶一只闲置着的难看花瓶都被撞得掉下来,直兀兀砸在贺予肩上。 贺予生受了,依然不错眼珠,这回血不止是在他的手上流,连肩上也淌了下来。 两人缠斗间撞到了开关,白炽灯熄灭了,屋内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谢清呈在这黑暗中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狼一样的眼,低声道:“你他妈是真的病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再来了吗?” 贺予的声音也很浑很轻,伴着他的呼吸,是从喉管里直接取出来就要塞到谢清呈胸腔里:“我心里很乱。” 他又对谢清呈说:“谢清呈。我心里很乱,我真的有话想和你说。” “可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贺予的心被狠刺了一下。 他盯着谢清呈的脸,两人因为用劲多,彼此呼吸都有些喘,男人和少年的气息就那么混缠在一起。 “谢清呈……” “出去。” 贺予没出去,反而把额头贴向谢清呈的额,感受了一会儿:“你不烧了……吃了药?” 谢清呈推他。 贺予就是不松,又喃喃道:“谢哥,对不住,我想了好久,我昨天想了整整一夜,我真的忍不住想告诉你,我……” “我没兴趣知道,请你出去。” 贺予顿时更压抑了,他静了一会儿,最终好像也自暴自弃不再寻求谢清呈的接纳,他的目光来来回回在谢清呈那张面庞上踅摸,深黑色的瞳仁逐渐聚焦,几次移到谢清呈薄淡的嘴唇上,然后喉结上下滚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被心中那头名为“喜欢”的巨兽蛊着了,尽管知道不应该,他还是因为太难受了,一时失神,低下头—— 谢清呈猛地侧过脸避开了。 可这个姿势却让少年滚烫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脖颈,那里的皮肤单薄脆弱,感知热度的能力更甚,谢清呈除夕夜受了些刺激,如今对贺予的接触反应明显,贺予的嘴唇贴上的又是他脖子敏感的地方,他一下子没忍住,手指在衣柜壁上无声地反揪收紧,身子亦狠狠一颤。 贺予抬起眼,乌黑的眸子望着他,说:“……哥,别赶我走。你让我再待一会儿好吗?” “……” “我昨天真的想了很多事。” “……” “我、我其实想和你说——”不期然的,贺予情难自禁地握住了谢清呈的手腕,好像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鼓励似的。 谢清呈被他钳制,本能地聚起了很强的攻击性,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贺予?” 贺予原本是想说,我喜欢你,谢清呈。我发现我好喜欢你。 可是他看着此刻谢清呈那双明显只有戒备而没有任何温情的眼睛,他没有得到鼓励,他得到的只有谢清呈的排斥和戒备。 所以这样的话,他突然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 他如鲠在喉,只能紧攥着谢清呈的手腕不肯松开,良久之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可以用来委婉地表达他的心绪。于是他颤然地,狼狈地从齿间漏出几个字:“……我……谢哥……你……你还记得那些照片吗?就是……会所里的那些照片?” 谢清呈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贺予扯了那么半天,最后居然和他说这个,不由地勃然大怒:“你想了一夜,是打算还拿那些照片来威胁我?我不是和你说了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你想发给扫黄打/黑办都他妈和我没关系!你怎么敢再——” “我删掉了。” 谢清呈后半截话被这一句意料之外的话硬生生截断。 他眯着眼睛,这回轮到他接不上茬了。 “谢清呈。”贺予控制着自己嗓音里的颤抖,重复着,“那些照片我删掉了。” “彻底粉碎了。” “……” “没有了。”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内四目相对,贺予紧紧握着谢清呈的手,那一瞬间他心里似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好像在恐惧谢清
相关推荐:
呐,老师(肉)
斗罗:转生火麟飞,幻麟星云
攻略对象全是疯批
高武:我的技能自动修炼
孩子的父亲是个女的
将军男后(修改版)
试婚
莽夫从打穿肖申克开始
掌中之物
永乐町69号(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