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补偿的心态吧。 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又该有多难堪呢…… 谁都不要他了。他们一个个地从他身边离开,留下的是悬案、自责、内疚、以及怜悯。 此时此刻,谢雪抱着谢清呈,泪珠子不断地往下滚落:“哥……你有多疼啊……这二十年……你有多疼!” 谢清呈感受着那温热,但是很奇怪,那温热好像再也流不进他的心里。 他轻轻地拍了拍谢雪的背,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我没事。” “已经不疼了……” 他没有骗她。 他的心已和贺予一起死去了。 而死去的人,又哪里还会感受到什么痛意。 卫冬恒回来的时候,谢清呈刚刚安抚着谢雪收拾好了情绪。 卫冬恒给谢雪带了饭,谢清呈是不能吃外面的东西的,他就和卫冬恒一起,要让谢雪把粥都喝了,然后再回去好好休息。谢雪虽很想留着这里看着谢清呈,但她双拳难敌四手,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她哥哥。 她只得坐在旁边,红肿着眼睛,把粥一点一点地都喝掉了。 卫冬恒看看谢雪,又看看谢清呈,他忽然说:“谢哥,我们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谢清呈:“你说吧。” 卫冬恒起身,郑重其事地:“我们……我们想带你去美国看病,院长和我们说了,那个最初研制rn-13的州,有现在最好的治疗设备,我想……我想你为了谢雪也好,为了还没出生的外甥也好……” 他说到这里,眼眶微微地泛起了些红。卫冬恒是个心思很粗的人,极少有什么柔软面,但这一刻,他生忍着嗓音里的颤抖,才开了口:“……我们想……想让你活下去,想请你不要放弃你自己。” 谢雪也抬起了头来,这是她之前和卫冬恒商量的,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她甚至担心自己无法开口,一开口,声音就会破碎不堪。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咽下粥,开了三四次口,才勉强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恳求:“哥……我们想办法活下去好吗……你要是这样走了,我会很难过,你知道我很笨,我不会带孩子,你活下去吧……我们去治病……然后你再帮帮我,你教我怎么带他,怎么帮助他,怎么安慰他……你都一点一点地教我,就像你曾经带大我那样,好吗……” 谢清呈没有吭声。 谢雪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擦着眼睫上的泪:“哥……求你了……” “现在爸妈的案子已经破了,秦姐姐不在了,只有秦爷爷的书需要你继续整理下去……我们慢慢地来,好吗……我不能没有你……” 我不能没有你。 谢清呈的心蓦地一颤。 其实曾经已有一个人和他说过这句话,那个人那时候那样用力地拥抱着他,在火海中,灰头土脸地拥抱他。 谢雪:“如果你就这样放弃了……贺予知道,他也会……他也会伤心的……哥……你想想贺予吧……他为了这些事情,已经付出了生命,所以……你能不能……你能不能不要让他泉下有知,感到难过……哥……” 谢清呈慢慢地合上眼眸。 他心里明白,不会的。 谢雪不知道他与贺予的最后一番通话,她也不知道贺予究竟是踏入了因谁心如铁石而设下的陷阱。 他想,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那么贺予再见到他时,也一定是恨他的。 第192章 远走他乡 谢清呈最终还是要去美国了。 谢雪体检出来, 身体状况并不好,她受的打击太大了,医生说她有了明显的孕期焦虑症, 症状很严重。如果谢清呈这个时候再不配合, 她可能就真的支撑不住了。 从十四岁那年开始, 谢清呈再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的。 哪怕现在案件已经水落石出了,他的命运好像也没有因此而有什么改变。 因为手续都是由卫家的人在处理的, 办起来很快,谢清呈出院之后不久,就要准备出境治疗了。离开前的那一周, 陈慢约他见了一面。 海战中陈慢也受了重伤,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才痊愈。 他原本发给谢清呈的见面地点, 是那家他们曾经去过的素餐馆,但谢清呈收到消息后, 过了几分钟,回复他说换个地方吧,于是重约了一家禅茶馆。 陈慢是先到的,在屋内等了一会儿,谢清呈来了。陈慢回头见到他,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而后万般不是滋味。 “哥……” 只是短短一个多月没见,谢清呈看上去就好像老了十多岁。 他以前的气质是很锐气,很硬冷的,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悍劲。而现在, 他眉目间的那股萧索冷意还在, 但支撑着他的那种狠劲却好像消失了。这让他显得非常地疲倦, 病态,形容枯槁,整个人都显出些不正常的苍白来,像是勉强被挽留在人间的鬼。 以前谢清呈和陈慢坐在一起的时候,虽能看出年龄差,却也没有到让人瞧来悬殊的地步。 现在却非常明显了。 谢清呈在他面前坐下,陈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还未说话,眼圈就先红了,他把脸转到一边,将泪忍了回去,然后才重新望向他。 谢清呈:“久等了。” “也没有太久……” “伤好了?” “嗯。” “那就好。” 两人之间的对话异常生疏,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隔在了他们中间。 最后是陈慢忍不住了,打破了那层薄膜——触碰到那个对两人而言几乎算是禁忌的内容:“哥……对不起……如果、如果我知道他不是段闻那边的人,那我一定不会……” “杀了他的人不是你,不是你的队友。不是你们。你们只是依法行事。”谢清呈靠在椅上,双手抱臂,一双眼睛望着陈慢——尽管其中一只已经没有了任何焦点,什么也瞧不见了。 他说:“杀了他的人,是我。” 陈慢:“不是的,哥……你不要这样想……” 谢清呈垂下眼睫,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一盏热茶在两人面前袅袅蒸腾,无声地流溢着蒸汽。 陈慢擦了擦泪:“哥,你的眼睛……” “你是最后见到他的人。”谢清呈没有在意自己的眼睛,而是忽然和陈慢说了这句话。 陈慢:“……嗯。” 又是几秒的寂静。 然后谢清呈问:“那他的最后……是怎么样的。……你能和我说说吗。” 陈慢没答话,过了一会儿,一滴泪落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贺予最后在船上仰天大笑,神情又疯狂又伤心,任谁都能瞧出他当时的绝望,他甚至要陈慢亲手开枪击毙他。陈慢的出现让他放弃了最后的求生欲望,他觉得谢清呈是为了保护陈慢才做的那么决绝。 最后的那几秒钟,贺予眼睛里透着的完全都是伤心与恨意。 可陈慢怎么告诉谢清呈呢? 谢清呈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已经变得那么枯朽破败,陈慢怎么还能再往他的心口插一把尖刀。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谢清呈闭上了眼眸。 陈慢哀声道:“哥……你是……真的喜欢他,是吗?” “……” “我从前以为你是迫不得已,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你才不得不和他在一起,可是……”陈慢没再讲下去,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 谢清呈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 喜欢是什么…… 是他这样无法给与贺予百分百的信任的人会有的感情吗? 他曾见过真正的喜欢,在那种喜欢里,他见过这世上最热烈的眼神,听过这世上最真诚的告白,受过这世上独他受过的守护。 他在那爱情里,见过什么叫无怨无悔,什么叫飞蛾扑火,什么叫痴心一片,什么叫矢志不渝。 那些都不是他所拥有的。 他什么都没有给过贺予,他怎么配说喜欢? 陈慢揪心地望着他的眼:“哥……你不要再这样了……你去美国之后,要好好地治病……好吗?对段闻的调查追捕都还没有结束,那个最大的黑手还没有被绳之以法,我想要……我想要你能亲眼看着害死了伯父伯母,我的大哥……还有……还有贺予的那个组织,能够全员伏法,得到应有的报应。” “我知道,这或许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但是总有一天,你能看到的……只要你还活着。” 陈慢顿了顿,又道:“哥,你知道吗,最新的调查里,他们发现了当年易北海杀人的真相……连易北海都是段闻抓住了机会,顺手用来测试最新听话水效果的试验品!他那时候去赌坊,喝了一杯酒,他本来没有那么坚定的杀心能够向秦老动手的,是那杯酒里有东西……那一版的听话水改造的很失败,卫容招供说,段闻原本下的命令是让他去给母亲寻仇时一并威胁秦慈岩,迫使他讲出一个研究报告的秘密,结果易北海不慎失手……” 谢清呈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秘密报告。 ——初皇。 易北海原本就有杀医的念头,段闻将他利用,旁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如果换作以前,这一层真相的揭秘无疑会让谢清呈心神大震,可现在他也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好像不再会为任何事情惊讶,不再会为任何事情喜悦,不再会为任何事情生起任何的情绪。 他就是一具枯木,里面装载的一切都空朽了。 “哥,段闻总有一天会站在审判台前被定罪的。我希望……你能坚持着看到那一天。” “我知道失去了贺予,你一定很难过,但是……你还有谢雪,还有即将出世的外甥,你还有……”他一双眼睛像兔子似的望着他,踟蹰半晌,鼓起勇气说了下去,“——你还有我。我们也都很需要你,我们也都不能没有你。” 谢清呈终于开口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陈慢:“……哥……” 谢清呈说:“陈慢,我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爱过什么人。也许我也从来就没有爱过贺予。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不喜欢。” 陈慢:“……” “但我说过,他的位置,是没有人再可以替代的了。”谢清呈说,“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生或者死,那个地方都会一直属于他。只属于他。” “直到我也离去的那一天。” 陈慢泪盈于睫。 谢清呈起身,唤来服务员结账,在离开之前,他对陈慢说了一番话。 他说:“陈衍,我并不值得你去留恋。你往前走吧,你会遇到比我好得多的人。而我。”顿了顿,“我已经把最爱我的那个人给亲手害死了。往后这些时间,都是我应付出的代价。” 他离去了,独自一人回到陌雨巷。 路上,谢清呈遇到了一个卖小面人的摊子。 现下秋意渐深,马上就是中秋了,传统老匠人的行脚铺子又开始躲着城管出现在街头巷尾。 老匠人的摊子上已经拿可乐瓶插着做好的七八种面人,有最常见的孙悟空,嫦娥,还有喜羊羊,哆啦A梦……谢清呈看着那面人摊子,就像在看一场镜花水月疑真疑幻梦。 “先生,要买什么呀?” 恍惚间梦醒了,是老手艺人在和他说话。 谢清呈发现自己不自觉间已经走到了对方面前:“……能捏龙吗?” “可以啊。”老人笑得很慈祥,皱纹间都是岁月沉淀下的温柔,“那你想要捏什么样子的呢?” “要两条龙,一条是红的,一条是银色的。放在一起。” 老人若有所思地:“这样的要求以前也有人和我提过啊……” 谢清呈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在微微地蜷缩着,他甚至不用再问,就已经知道了是谁曾经在这个摊子前,笑着提过同样的意愿。 他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说:“是吗……” “也就是除夕的时候吧……”老人想起来了,笑眯眯的,“是个很帅的小伙子呢。” 谢清呈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些哽咽,他说:“麻烦您照着当时的样子做吧,因为……”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因为那一对小龙,是送给我的。” 老人很惊讶,又很高兴:“那它还在吗?” 谢清呈喉间似有苦榄,他轻声说:“……我把它弄丢了。” 小龙做好了,和除夕那一晚贺予送他的一模一样,谢清呈接过了竹棍,握着竹棍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最后郑重其事地谢过了老人,将那小面人揣在了自己风衣衣兜里,最靠近心脏的那个位置——他把它带回了家。 离国前的一天,谢清呈去完成了在国内的最后一件事。 他独自去了墓园。 贺予在国内已经没有亲人了,没有谁会为他立碑,除了谢清呈。 碑已经置好了,这一天,殡葬员等着顾客来把亡人的遗骨安放。 可谢清呈没有贺予的遗骨。 警方找到的遗物也仅仅只是碎肢血肉,更不会交给他,他不是贺予的任何人。不是亲人,不是朋友……也不是爱人。 他所拥有的,只是那一双小小的泥龙。 他把它装在楠木盒里,轻轻地搁进了墓穴里。殡葬员见过千奇百怪的未亡人,因此什么也没有多问,配合着他,把墓封上了。 “先生,这是您要的工具。”封了墓,殡葬员把刻字的刀具递给了谢清呈。 墓碑上没有字,空的。 定了碑的客人从一开始就说不需要他们刻任何东西,只请他们把凿石刀带给他。 这样的要求也并不算孤例,有的人会想亲自把逝者的名字刻在碑上,仿佛可以就此刻入活着的人心底。 谢清呈接过了刀具。 “谢谢。” 殡葬员浅鞠一躬,离开了,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这一对生死相隔的人。 谢清呈慢慢地在冰冷的墓碑前跪下来,手指抚上那空白一片的白玉石。他没有流泪,失去光明的眼睛仿佛再也落不下泪来。 他说:“小鬼。” “我要走了。” “我知道你怨我。是我不好……一直待你狠心……我总是希望你一个人也能好好地,能够独自走出阴影,可是我忘了你需要一座桥……而我没有把那座桥给你。” “你恨我吧。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额头抵着冰凉彻骨的碑。 谢清呈轻轻低语,声散在风里:“对不起。你和我说过那么多次喜欢,我却一次也没有告诉过你,小鬼,其实我也……” 他停了下来。 我什么? 似乎再也没有资格说下去。 谢清呈闭上眼睛。过了好久,他把那无法说出口的字句咽下去,那些无形的字句仿佛割破了咽喉,他咳嗽着,肺腑间隐隐的都是血腥味。 “……我不会活太久了。”他轻声道,“最后几年,整理了老师的书,我也就该来见你了。” “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还愿不愿意看到我。” 谢清呈的手指轻抚着石碑,就像曾经抚摸过贺予的额头。 “对不起……让你喜欢上我这样一个人……” “到了最后,我也什么都没能给你……” “我令你很伤心吧……” 他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握上了刀具,他看着那石碑空荡,他要凿刻上贺予的名字了……可是在落刀的一瞬间,竟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贺予小时候偷偷背着他去纹身,然后又被发现时的样子。 那时候贺予嚷嚷着说:“我才没有学你呢!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崇拜你!” 他其实从来也不值得贺予去崇拜。 贺予做的比他更好。 他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得多。 谢清呈闭上眼睛,苍白秀长的手指抚上石碑,凿下了第一道笔画…… 夕阳西沉,远钟响起的时候,他跪在满地尘灰里,他的手臂本就受过伤半残了,只有一只可以使上全部力气,刻字的时候很艰难,手指上斑斓见血。 他没有在意,只看着那一行行新刻下的字。 Nothg of hi that doth fade. But d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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