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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 那些警察都在流泪,但抱着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小谢,你不要这样。” “司机逃逸了,我们会查的……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可他们给了他什么交代? 他后来才知道,没有人逃逸。调出来的监控里,那辆车根本是无人驾驶,似乎是被什么远程装置给操控了,直直地向他父母撞去,然后那个装置启动了爆炸程序,大火瞬间烧上来,把驾驶室内的证据烧了个干净彻底。 干干,净净。 干净到十九年了,都未能侦破。 谢清呈躺在床上,越来越觉得冰凉,他颤抖的手点不上烟,勉强打开手机,从里面找出一个文件,不停地看着其中的画面。 “咔哒”一声。 卧室的门开了。 而这时,谢清呈闭上眼睛关了手机,他的手机上,开始有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 有他父母的老同事,有谢雪,也有陈慢。 他谁的都没有接,由着电话铃一茬接一茬地响着,刺痛他的耳膜。 “叮铃铃……” 忽然,手机铃声停止了。 随即响起的是关机的声音。 谢清呈拿胳膊遮着额和眼,这时候才微微睁开眸,透过屈着的手臂,麻木地望向那个把他手机关掉的青年。 “我都听见了。”贺予说。 “……”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父母是这样走的。” 谢清呈偏过头,他到底是没有哭,只是双眼通红得厉害,他想起身出去,这些事情是贺予无法理解的。 谢清呈并不想和他说太多。 他坐起来,用还是微微发颤的手拿起烟,点了几次火,手上都没有力气,点不了。 火机被接过了,咔嚓脆响,贺予替他点亮了那枚Zippo,凑到了谢清呈唇边。 “……”谢清呈接过来,抽了一口,浑身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了一些。 贺予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他把烟抽完。 他觉得谢清呈其实很厉害,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只是情绪失了些控制,没有失态,更没有精神崩溃。 但这样无助的谢清呈,在他面前依然是罕见的。 他显得很脆弱,而贺予习惯了他的强大,这样脆弱的谢清呈,找遍了所有人,都没有谁肯帮他能帮他的谢清呈,让贺予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想要把手伸给他的感觉。 他看着谢清呈那么绝望却又缄默的样子,忽然间,他觉得有些眼熟。 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想起来了。 那很像是发病时的自己,八岁,九岁,十岁……每当他最痛苦的时候,他就会是这样的无助,但又这样的沉默,什么都不愿和人说。 而那时候的谢清呈,是怎么对自己做的呢? ……太久了。 贺予感到意外,他怎么就还记得。 还是谢清呈成了他的私人医生之后吧……他第一次发病。 那天别墅内落针可闻,安静的像一座荒冢。 他独自坐在开着绣球花的石阶上,也不哭,也不闹,摸出一把尖锐的银刀,慢条斯理地割开自己的血肉,好像在处理一副与自己无关的皮囊。 贺予发病的时候,很喜欢闻到血腥味,他嗜血。尽管伤人的权力没有,但无论怎样对自己,总都是没错的。 他冷漠地看着鲜血顺着自己的手流下来,感受着自己的心脏长满苔藓,残忍的感觉从内核延伸向肢体…… 忽然,无尽夏的繁花深处,有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来—— “喂,小鬼。” 贺予吃了一惊,立刻不动声色把刀刃藏好,手背到身后,然后在自己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收拾出一方净土,堆砌上小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他抬起头,发现从花间走出来的人,是那个穿着白大褂,还很年轻的谢清呈。 谢清呈扬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藏什么。” “……没什么。” 贺予从来不和任何人交心,自然希望他走开。 袖子里的锋利刀片贴着皮肤,他得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想用它来对别人施暴的欲念。 但谢清呈攥住了他的手腕,逼迫他把手伸出来,沾血的刀子当啷落地,谢清呈看到他手腕上鲜血淋漓的刀口。 贺予浑身紧绷,等着他责骂自己。 可是等了很久,他只等到医生一句:“……你不疼吗?” 他愣住了。 他的父母都知道他是有病的,但他们似乎以他的疾病为耻。尤其是他的母亲—— “你不可以去伤害任何人,你要学会自我调节,我能理解你生理上的难受,但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精神上的痛苦?看来你还是不够坚强。” 他安静地听着母亲诸如此类的训诫,像每一次接受教诲一样。他照着他们的要求去活成一张张奖状,一盏盏奖杯,一句句夸赞。 他是支离破碎的,每一片血肉都要放到显微镜下供人检视。 他不能出错。 所以,每次发病时,他都会把痛苦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内化到自己结了厚茧的心里。 他必须是优秀的,他连疼都不能喊。喊了也没有用,没人会真正在意。 渐渐的,他竟丧失了呼痛的本能。再也无所谓了。 就像童话故事书里磨牙吮血的恶龙,棘皮利爪,却没有飞出过自己的暗礁。他折磨的是自己内心,啮咬的是自己肢体,他把那些会让人失望的变态病症,都转化成了无法轻易示人的伤疤。 只要不去害人,他的病就没有错过吧? 每一道腥甜的血印子,都是他打在自己身上的烙印,都是他为了做一个正常人,而选择自我束缚的枷锁。 他自己的血,是他为病魔送上的唯一祭品。 这些他都早已习惯了。 可偏偏那个私人医生要挣动他自缚的铁索镣铐,要踏入他森寒无光的恶龙巢穴,要触摸他身上深浅不一的疮疤,然后问他,喂,小鬼,你不疼吗? 他的内心发出幼龙微弱却震怒的低吼,却在男人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他的伤口时拖着血淋淋的残躯仓皇避闪,刺棘丛生的龙尾焦躁地拍打着。 他不习惯被询问。 更不习惯被关心。 他说,我不疼。 我不疼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伤人的,你们不要关我,不要盘问我,不要靠近我,走开…… 手却被捏住了,年轻的医生将他一直掩藏在下面的胳膊拽出来,捋开了他的衣袖。 冰冷的刀片掉在了地上。 目光所及之处,是这个年幼稚嫩的孩子在发病时,为了克制自己的伤人冲动,在自己身上用刀尖划出的一道道的口子,温热的血还在纵横交错地流。 幼龙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甚至跌落了乖巧温驯的人类面具,露出后面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丑陋小龙的脸。 他拍打着长满荆刺的龙尾,喝吼时展露尖尖的利齿,以所有的戒备,着急地将这个入侵者逐出自己的巢穴—— “不关您的事,别碰我。” 年轻医生没有管他的反抗,双手绕过他的咯吱窝,将小小的孩子一把抱起来,扛在肩头。 “别动。” 贺予挣扎起来,他厌恶极了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厌极了他衣袖里淡淡的药涩味。 他再也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暴虐,咬着牙轻声地威胁,也是警告。 “放开我,不然我可能会伤害你……” “……” 医生淡道:“你打算怎么伤害我,有具体方案吗。” 回到别墅里特意收拾出来的治疗室,医生把他往柔软的儿童小沙发上一扔,砰得甩上门,然后去抽屉里拿出一次性口罩戴上。转过头来时,贺予只看到谢清呈一双幽深冷锐的黑眼睛。 那是第一次,他没有被当做一个“榜样”凝视和羡艳。 他好像在这样的眼神里,忽然就成了一个笨拙的孩子,失误和可笑都情有可原,甚至伸手问人讨糖吃,也是没有错的。 所以他愣住了,都忘了跑走。 谢清呈在水池边洗手消杀,然后说:“手伸出来,我给你包扎。” “……没关系。我不在意。”贺予别过头,攥着自己流血的伤口,不肯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谢清呈微微扬起眉:“你习惯了血腥味,习惯了暴力,甚至因此而无所谓自我伤害,是吗?” 贺予轻声道: “是。这是改变不了的,我不想麻烦您治。” 谢清呈淡漠道:“我是拿钱的。” “……” “小鬼,你觉得自残是一件正确的事吗?嗜血疯狂,内心扭曲,是一件该被忽视的事吗?” “你连自己都要伤害,你连自己都不重视自己。血腥味闻多了,就什么人情都没有了,慢慢地,越来越疯,越来越麻木,一生活得都像草木顽石,你不遗憾吗?你不疼吗?” …… 这些对话,就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那样。 哪怕谢清呈后来走了,与他关系淡了,他始终都还记得那一天,是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人,把手伸给他,然后问他。 你不疼吗。 你怎么连自己都不重视自己…… 贺予看着这个男人垂着头把最后一点烟抽尽。 他忽然说:“谢清呈,你想知道警方锁定的L是谁,是吗?” “……” “你不要难过。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谢清呈蓦地抬起头,睁大桃花眸看着他。 “别忘了。”贺予说,“我也是个黑客。” “……” “他们使用的设备是最尖端的,出于习惯,那种设备一面世我就了解过,刚才我也已经拦截了对方对我手机的攻击。他们的程序我大概都清楚,这些人雇佣的技术员,未必是我突破不了的。” 贺予没在和他开玩笑。 他的神情非常严肃,甚至是庄重的。 像是在和一直以来,以不可逾越的姿态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山岳宣告,他早已成长,不再是当年无尽夏里的那个无助的男孩。 谢清呈一时间很茫然,头脑一片空白,思绪都是乱的。 过了很久,他听到自己在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贺予静了一会儿,忽然,他把手伸给他。 就像谢清呈当年,有勇气把手伸给那个疾病发作,抑郁成疾,暴力嗜血,自残自伤的孩子。 “因为曾经,你也对我做过同样的动作。” “……” “谢清呈,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但是……” 无尽夏绣球花的香味好像又从那一年的盛夏飘来,站着的人向坐着的人伸出手—— “谢医生,我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 第39章 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恨 谢雪的卧室有一台笔记本, 她是现代社会罕见的那种不设密码的奇葩。 贺予打开笔记本,双手在键盘上翻飞移动,杏目紧紧盯着屏幕, 一行行代码在他深黑色的眼底极速掠过。 几分钟后, 贺予修长的手指按下了回车。一段被破译的信息跳出来, 映在他的视网膜上。 “L居然已经不是个排查范围了。”贺予盯着弹框里那行字,轻声道, “原来警方早就已经明确知道了WZL分别是谁。” 谢清呈这时候已经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情绪太过激动,他身上出了很多汗。他腰背紧绷, 直挺挺地站在贺予旁边,俯身看着笔记本上的代码。 那是内部的通讯信息,贺予截获的有三条。信息内用了一部分暗语, 但对于已经了解了一部分内情的两人而言, 意思其实很好猜。 “王剑慷, 张勇已遇害。” “有内鬼,换频道。” “排查卢玉珠信号出现的最后位置,动作快。” 别说是谢清呈, 就连贺予也怔住了。 最后一个人是……卢玉珠? 卢玉珠是人群中看起来最老实简单的那一类人。 她今年四十来岁, 在学校的医务室帮忙,非常爽朗健谈的一个阿姨。贺予和谢清呈都因为一些事去过沪大医务室,还都和她说过几句话。 怎么会是她……? 同一时间, 沪大教学楼旁,张勇遇害现场附近。 郑警司僵坐在指挥车里, 一双豹目充盈着血气, 身后的警察们都很沉默。 他们都听到了郑敬风刚刚在一通电话里被一个男人破口大骂。这个男人是谁, 老警察都知道, 年轻的哪怕不知情,也听出了个十一二三。 但最让他们哑然无声的,是眼前两次未能阻止的谋杀案。 大火还在烧着,一部分警员正在对案发现场进行拍照,保护,寻证。 郑敬风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勉强平复了一下内心。 “还能联系上那个提供情报的线人吗?” 他的徒弟摇头:“从留言簿被人发现,送到我们所里之后,线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说他那一阵子就已经不安全了,WZL是他最近能给我们的最后一条信息。” 郑敬风重重靠回椅背上,手指捏着睛明穴。深叹了一口气。 沪大WZL将被杀害,这是线人提前就给了他们的警示。 江。兰。佩。则是线人与警方约定好的标记落款。 但是那个神秘组织的水太深了,高层之间的消息有时候都不会互通,很多传讯用的都是暗语,所以线人给警方线索时,他也不知道wzl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照模照样地把这条加密信息传达给了警方对接人。 郑敬风花了有一段时间,终于利用各种侦破手法,各方线索关联,破译出wzl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这是神秘组织故意带有误导性质的加密语言。 而破译出来的那三个人,分别是王剑慷,张勇,卢玉珠。 三人均与案件有牵扯,并且将在近日被“打扫干净”。 线索侦破后,警方一面要保护线人,一面又要与这三位完全属于“黑暗”的目标进行沟通保护,其实很不容易。他们绝对不能和王,张,卢三人说实情,否则就会打草惊蛇,只能24小时派人盯着他们,一有情况就开始行动。 可是,说是24小时盯梢,谁也不可能专注到每分每秒。更何况线人也只知道他们遇害的大概时间,而无法确定具体究竟是什么时候。 王剑慷是个色鬼,最喜欢背着老婆偷情。这种偷情的爱好使得他在行事时,本来就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他遇害的地方是在学校酒店,前往目的地时他去过宿舍楼,和同事换过一辆车。当天学校有会议,教职工穿的衣服都是统一的制服,王剑慷换车之后,便衣误把他的同事当成了他,导致有一个多小时的空档,没有能够盯住他的梢。 一个小时后,王剑慷被勒死在了酒店,并且被凶手换上了女鞋。 张勇性格谨慎,胆小。既想要钱,又害怕事。 他可能也觉察出组织上层对他的不信任了,警方曾经想从他入手,向他许诺会保护他的安全,让他把已知情报透露出来。 但这种人警敏多思,对谁都缺乏信任,面对便衣的试探,这绝世傻逼的第一反应是,认为便衣是假的,是组织为了确定他的忠诚度派来的。 他因此严防死守,什么也不肯说,并且在那天之后,他为了表达衷心,还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上层。 从此跟踪张勇这件事变的异常艰难和危险,因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警方盯梢张勇时,那个神秘组织的人,也在更暗处盯着警方。 张勇的追踪因此产生了一定的距离差和时间差,在他被撞死的最后几个小时前,他曾经给警方打过电话,但后来他见王剑慷被杀的照片,又担心手机定位系统不仅仅可以帮助警察找到他,也极有可能成为组织挖出他的踪丝,便把手机丢了。 他在见到蒋丽萍之前都还抱有自己可以逃脱一劫的侥幸心理,躲在无人的办公室,自以为没有了一切可以追踪他的电子设备,可以获得安全。 但张勇没有预料到,他随身携带的佛牌里,早就被组织留下了追踪定位器…… 最后一个已知的活口,是卢玉珠。 卢玉珠是三个人里最棘手的那一个。 因为她和前几个油腻腻的图财害命的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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