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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少年一时兴起的痴迷。算不得真。 他就像认不得和氏璧的王,贺予是被他冤枉了的怀壁人。贺予一次一次地证明他的心是真的,他对谢清呈说,你是无可替代的,你要是认为我爱你是错的,我就可以错一辈子,到我死的那一天,也就能证明我才是对的了。 他说,我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每小时,每分 钟,每一秒。我都在爱你,我都会保护你,我都能陪着你。 谢清呈并非铁石之心,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但最让他无法挣脱的其实是贺予对他的需要。 谢清呈总归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他最常做的,最习惯做的事,就是去照顾别人。仿佛那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谢清呈仔细地想,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那么周围所有人,他们会怎么样过下去? 他知道黎姨,陈慢,谢雪……他们一定会很悲伤,但他同时也相信他们可以互相扶持着,慢慢从那段悲伤中出来。 他们与社会之间都有着很多条桥梁,失去了自己这一座固然很痛,但也不会是走不出的。 然后他想到了贺予。 如果他不在了,贺予还会乖乖地在厨房煲汤吗?他还会对着一份菜谱,守一簇火苗,认认真真做一餐饭吗? 如果他不在了,贺予还会不会找人讲话,努力看病,尽量地克制自己,不被心魔吞噬,他还会跟在另一个人后面,和对方说一说今天发生的琐事,然后寻求那个人的一个拥抱吗? 谢清呈知道,那是很难的。 贺予太固执了。 他可以头破血流,可以玉石俱焚,可以堕落疯魔,唯独不知回头。 哪怕他知道一条路是死路,是黑的,只要他踏上了,他就要一直往前走。 谢清呈闭上眼睛。 他没有想到,原来到了最后,剩下的那个令他他预料不了后续人生的人,让他最放心不下的人,竟然会是贺予。 “煮好了,你尝尝吧!” 贺予从厨房出来了,端了一只冒着热气的大碗,摆到谢清呈面前。 “我很聪明的,味道应该不错。” 谢清呈一看,那竟然不是腌笃鲜。 那是一碗面,汤色奶白醇厚,面条爽滑细腻,上面码着烫水里汆过的嫩绿上海青,卧着一只金灿灿的溏心荷包蛋,又炒了浓香四溢的肉沫香菇浇头覆在汤面上,最后在摆上煮进了鲜味的几枚千张结,洒了一把白芝麻。 腌笃鲜的精髓在于汤和千张结,因为笋、火腿和肉的鲜味已经完全付之于它们了。 谢清呈看着这一碗用腌笃鲜浓汤做出来的面,好像贺予把自己所有的热切、爱意、善良都耗尽了,然后殷切地捧到他面前。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地方崩溃塌陷了。 “贺予。” 少年抬起杏眼:“嗯?” “……” 谢清呈发现自己很想为之前自己对他的凶狠道歉。 他对他那么无缘无故地发火,而几小时之后,他还给他的却是一锅温暖的汤…… 谢清呈心里万分不是滋味,他竟真的很想伸出手,给予这个孤独的魔龙一个拥抱。 就像梦里,贺予抱住了深困在破旧布偶熊里的他一样。 但他最终还是忍着指尖的微微颤抖,没有那么做。 如果一座桥梁最终将要拆毁,那就不应该 让它成为少年习惯行走的路。 谢清呈最终还是很理智,很克制地把目光移开了。 “你也一起吃一点吧。” “我吃肉就好了,我喜欢吃肉。” “……”谁不知道腌笃鲜的肉早已把菁华都熬与了汤,什么滋味也不剩了呢? 但贺予这个挑食挑的比什么都厉害的人,就真的去舀了些肉骨头,坐在谢清呈对面啃了起来。 犬似的。 谢清呈想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贺予。周末来我这里,我给你做你想吃的东西。然后……” 他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完,贺予的喜悦和沮丧就都在瞬息间溢了出来:“周末吗?……周末我要去参加运动会,学校给我报上去的。” 谢清呈想了想:“那就好好比赛吧。下次在说。” “那你会来看我比赛吗?” “……” “会吗?” “我周末上午有课,我尽量吧。” 谢清呈说着,似乎觉得少年的目光太热了,于是把眼眸垂下来,吃起了面。 少年重新高兴了起来。 而那一瞬间,谢清呈竟觉得心那么的疼…… 他终于知道他也是那样地在乎贺予,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他寿数浅薄,如果放不下贺予给他的温暖,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下去,那么到头来自己离开人世,他虽享受了少年全部的热爱,却只留给了少年漫长的悲伤,那实在是太自私,也太不负责了。 长痛不如短痛,拖延了那么久,原来竟都是因为他心里有他,有到难以拔除…… 可是,现在也是时候,该彻底地剖心断情—— 他该放下那个想要拥抱熊偶娃娃的孩子了。 第159章 终于狠下了心 周末很快就到了。 运动会在沪大操场如期举行。 贺予被报上去的项目是男子一千五长跑, 两百米爆发,以及最终的三千米大魔王。 真他妈是他们班体育委员损阴德, 男子一千五百米和三千米耐力跑这玩意儿是烫手山芋,体育委员横竖抓不到人报名,趁着贺予天天往隔壁沪医科泡妞,就偷摸着把他名字写上去了。 一千五是在中午场的最后,贺予穿着雪白的运动衫裤,往田径场一站,确实是清秀俊美, 气质非常。 他往观众台扫了一圈,目光略过那些兴奋不已的学姐学长,视力可及之处,见不到谢清呈的身影。 而这时候, 哨声响了。 “预备!——跑!!” 枪响人出。 . 谢清呈来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 贺予拿了第二,正气喘吁吁地坐在田径场边,手反撑着休息。 他周围横七竖八倒着的都是他的同学们, 一群学生挥汗如雨, 青春蓬勃的样子, 让谢清呈没有再往前走。 他觉得那是一副很美的画, 自己这么病怏怏地走进去了,画的美感也就消失了。 有人给贺予递水, 贺予接过了, 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喘了口气,额发湿润地垂在他眼前, 他往后一倒,笑着和同学说了几句话。 而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看台边的谢清呈。 贺予原本一点力气也没了,哪个正常大学生他妈的跑了一千五还有劲儿啊,又不是体校军校警校。 但他一看到谢清呈,忽然就有了力气,他在阳光下笑起来,起身手一撑,翻过栏杆,朝谢清呈跑了过来。 “你来啦。” “……嗯。” “刚来的?” 谢清呈又嗯了一声,问他:“你都比完了?” 贺予扶了一下额,笑着看他:“没有,下午还有三千米,你都来看了,那我要跑第一名。” 谢清呈:“……尽力就行了。不用那么拼,这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又对贺予道:“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贺予就挨在他身边乖乖坐下了。 沪大的操场是按着正规田径体育馆比例建造的,非常大,贺予和谢清呈坐着的地方没什么人。 坐着坐着,那气氛居然有点像是学生时代的约会了。 操场上,三三俩俩的学生正在打扫场地,为下午的比赛做准备。 贺予伸着长腿歇了一会儿,问:“谢清呈,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会报名参加运动会吗?”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会吗?” “……会。” “那你参加什么项目?” “和你一样,也是长跑。” “那肯定没人跑的过你。” 谢清呈确实回回第一。 贺予见他默认了,便怎么也不肯在下午场落后,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午饭时间到了,谢清呈给贺予带了一份盒饭,算是还贺予之前的人情。 是扬州炒饭,金黄松软的炒饭喷香扑鼻,里面还有很多晶莹的虾仁,是手剥的河虾。 谢清呈给愣在原地的贺予递过去,又给他开了瓶酸奶汽水。 “……看我干什么?吃吧。” 贺予心里一下子热得要命,他不敢相信谢清呈竟真的还能专门给他做一份扬州炒饭。 他简直想凑过去抱住谢清呈亲他,但是碍着在学校操场上,他什么也不能做,最后只得压着满心的欢喜,拿过了筷子。 “你真给我做啊。” 谢清呈:“……我之前答应过你的。想要完成这个约定。” 贺予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笑了。 谢清呈来看他,谢清呈还给他做了炒饭,他是死都不可能让自己输了。 下午场第三个项目就是男子三千米。 贺予走下去之前,特别认真地和谢清呈说:“你等我,我给你拿个第一。” 谢清呈:“……没事,你跑慢一点也没关系。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和他同场竞技的几乎都是上午一千五的那几位哥们儿,其他人贺予倒没特别放在眼里,有个大四的交换生,是个黑人小伙儿,体质优势不言而喻,贺予上午就是输在这位兄弟手里。 赛枪响了,贺予离弦如箭,从一开场就与那黑人小哥甩了其他同学很长一段距离,之后进入长跑的耐力拉锯期,这二位哥们儿较上劲了,彼此都没有想给对方让步的意思,潮汐似的一前一后轮换着,愣是把大学生男子三千米长跑,赛出了两百米爆发跑的刺激来。 一圈……两圈…… 看台上的人们震惊于这俩学生不要命的跑法,还有学生颤然问道:“怎……怎么着啊?干嘛这么拼,是跑赢了能拿到奥运会的VIP观众席票吗?” 黑人兄弟也是这么想的,他想,这位帅哥有什么毛病,一定要和他在这个项目上争第一啊! 两人肩并肩冲最后两圈时,力气都快耗尽了,黑人兄弟满头问号气喘吁吁:“哥们,你干嘛,这项目我不拿第一很丢人啊!” 贺予深表理解,但也一边跑一边对那兄弟说:“真不好意思哥们儿,我老婆在看台上看着呢,我也丢不起这人。” 黑人兄弟:“?你不是学生吗?你怎么就有老婆了?” 贺予高深莫测。 黑人兄弟领悟了:“你不会是那个……未婚先孕,把人肚子搞大了,不得不领证吧?” 贺予:“兄弟中文真不错,你不一定要拿长跑第一,下次辩论会你也可以去试一下。” 说着就趁着黑人兄弟还沉浸在“贵校真乱啊”的震惊中,加快了速度抢在了他前面。 这还了得? 黑人兄弟立刻回神,虽然他很同情这位年轻的爸爸,居然二十出 头就要步入婚姻的坟墓,但比赛不能放水,他还是提速追了上去。 最后一圈! “卧槽,太拼了!” “这男子三千米看得我热血沸腾!” “快啊!快!” 看台上的人们纷纷激动地起身,想要把赛场上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些。 谢清呈原本不想站的,结果大家全站了起来,导致他坐着瞧不见任何东西了,于是他也只得起身。 贺予在最后一道弯道时落在了黑人兄弟后面,差距在不断拉大…… 不少人有些嗟叹,心道可惜了,这帅哥拼了这么久,还是要与冠军失之交臂了。 然而贺予一直咬着一口气,固执地不肯认输,到了最后三百米时,他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力气,从身体里爆发出来,追着前面那位兄弟的背影就猛赶上去! 一米,五米……差距在不断缩短,最后—— “砰!” 终点线撞上,贺予竟在最后关口超过了那位兄弟,触发了长跑终点线的礼花! 碎彩纸片纷纷落下。 看台静了几秒,顿时沸腾了!! “哇!!” “这场太刺激了!!!” “反超!反超了!会长拿了第一!” 贺予一下子就躺坐在了田径场上,在漫天花雨彩屑飞扬中,朝看台上,谢清呈站的那个方向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满脸是汗,青春洋溢的灿笑。 那一刻,任谁也看不出,他曾是那样一个累累伤痕的孤独病号。 而同时,微风吹拂过谢清呈的面庞,谢清呈远远地看着贺予,他像是被那光芒刺痛了,心脏钝疼,一瞬之间,竟再也看不清贺予的脸…… . “谢教授,您怎么了?” 晕眩感是突如其来的。 等回过神时,谢清呈发现自己已经坐回到了看台椅上,旁边有两个换到他附近看比赛的学生留意到他的反常,很担心地问道。 谢清呈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说道:“没事。” 他坐在看台上,缓了好一会儿。 运动会是生命力蓬勃蓊郁的地方,尤其高校运动会,更是意味着年轻、活力、希望。这些东西此刻就在他周围洋溢着,却好像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知道,即使在不断地使用rn-13治疗药,自己的脏器衰弱还是越来越明显了。 他的视力是受损最严重的,因为RN-13对视神经的影响很大。 但是他做实验也好,整理数据也罢,都需要这双眼睛。他闭了闭双眸,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或者说,比预计的会更少。 谢清呈又歇了一会儿,起身,在贺予被唤去领奖时,离开了人声鼎沸的观众席,远去了。 他原本是想回宿舍去的,身体扛不住,只能去体育馆的室内场馆坐着。 这里没人,他靠在羽毛球场地边的长椅上休息。 没想到坐了没多久,贺予寻 来了。 “谢清呈,你怎么在这里?” 体育馆内场的光线暗淡,贺予没有注意到谢清呈苍白的脸色。他还以为是外面阳光太晒了,谢清呈耐不住,才到了内馆坐着。 贺予完全不知道谢清呈现在正遭遇着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他很高兴,那种热烈的心情甚至是可以感染人的。 连同谢清呈即将冰封的心,都被焐热了一些。 谢清呈抬眼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就被贺予低头吻住了。 “……” “谢清呈,你看到我赢了吗?” “……” “我想着你,就没有给你丢人。” “……” “谢哥。” 男生三千米跑得都是汗了,照理说应该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可贺予此刻就像一个赢得了比赛的勇士,热血翻沸,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他一下一下地拿鼻尖蹭他。 “谢哥,这一次,我能要一点点奖励吗?” 谢清呈在对上贺予那么欢欣纯粹的眼眸时,声音就如阻鲠在了喉间。 贺予:“哥………可以吗?” 他的心城就要封了,又为何有一束光要照进来? 谢清呈觉得心脏迟钝地在痛。 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他看不清贺予的脸了,晕眩感又往他头上涌,他一时说不出话,也没有什么力气。 等他逐渐从虚弱中回神,他已经被贺予带到球馆的洗手间里了。 大学球馆的卫生间一般都没什么人,贺予把谢清呈推进了其中一个隔间,一边呼吸沉重地亲吻他,一边反手锁上了门。 他想讨他真正的“奖励”。 男生的身上带着运动后滚烫的热气,就那么密实地朝谢清呈压了过去。 “贺予……” 谢清呈手腕上还有治疗痕迹未消,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松手。 贺予吻他:“哥,今天可以吗?” “别,不行……” 贺予嗓音湿热浑沉:“就一次……” “……” “你能抱抱我吗?” “……” 他不该与贺予如此的。 这件事,让两人越陷越深,逐渐地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但他现在什么力气也没有,突然的病发让他浑身虚弱,连视力都很模糊,而那种早已知道黑暗结局,却目见霞光绚烂的感受,更是令他心城崩溃。 他们最后还是在洗手间内纠缠上了,贺予身上都是热汗,抱着谢清呈,半点也不觉得乏,好像刚才那三千米耗费的是另一管体力似的。 隔间的门直响,中途只消停了一会儿,那是因为有个学生赶巧进来了,就在贺予他们旁边。 而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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