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过去。” 谢清呈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问贺予:“这些事情……你没有告诉过总指挥吗?破梦者一直认为这些都是卓娅他们发明的未来武器。” 贺予安静了好一会儿,在黑暗中望向谢清呈的眼睛,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谢清呈,你知道没有被幻象所覆盖的这座岛,在这些人里,只有你和我才能看的见吗。” “……”谢清呈微微睁大眼睛。 贺予说:“老郑也好,之前上岛的所有士兵也罢,他们看到的永远都是一座超现实的岛屿。他们看不到真相。真相就是这座岛没有可怕到那个地步,它还是不至于那么未来,它只是一个披着虚拟现实皮的犯罪集团场所,再说简单点,它就像一个迪士尼5d游乐场的升级版。它仍然要靠人,要靠药,要靠动物守护着。但在正常人的眼里,这些全是机器,全是未来科技。他们都被曼德拉骗了过去,对此深信不疑,只有你我例外。” 杏眼对上桃花眼。 “你猜到了只有我们例外的原因了吗。” 谢清呈沉吟半晌,回想着贺予之前说关于曼德拉岛的致幻原理。 他脑中忽然掠过一丝明光:“——是因为,精神埃博拉吗?” 贺予笑了,那笑容里有些苦涩:“是的。” “曼德拉岛的幻觉干扰是针对正常的大脑设计的,我们是‘极度不正常’的,于是反而逃离了洗脑,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我一上岛就没有受到影响,你的话,因为你一直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疾病,似乎与常人无异,所以一开始也受到了蒙蔽。”贺予说,“但是你刚才发作了,你也从幻觉里挣扎了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你醒了之后,就能看到真实的曼德拉岛的原因。” “现在回到你刚才问我的问题上了。”贺予道,“你问我,我有没有把这一切告诉总指挥。” 他静了一会儿,垂下了睫毛。 “我说过。” “我说过很多次。他们自己也确认了很多次,但他们派出去的人都看不见,段闻他们也一直都在释放着他们拥有绝对未来科技的概念,他们像秦慈岩编造初皇是一组数据一样,精心编造着谎言与幻像,我看到了真实,可是没有谁信我。” 谢清呈:“……” “我为此努力过,费尽口舌,甚至试过录像,但是曼德拉岛的虚拟现实技术是可以骗过摄像头的,这个办法也失败了。我慢慢地陷入了百口难辩的境地,破梦者对我的怀疑越来越深……所以后来,我再也不说了。” “人的认知,是由他们的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决定的。当这个真相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真的也是假的。”贺予说,“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总指挥,破梦者最高负责人,还有副指挥。我和他们三个人都描述过曼德拉岛的真实情况,总指挥还好,他至少去试着调查过,但副指挥直接认为我是疯病发作了,最高负责人甚至怀疑我是站在段闻那边的双向间谍。” “其实如果他们愿意相信我,像激速寒光这中真正的恐怖武器,段闻他们是来不及发明出来的,因为我这三年一直在让他们早点进攻,不要被蝴蝶翅膀上的斑纹震慑到。他们不听,他们因为头几次的战斗失利越发相信段闻他们的实力远超现实,反而给予了曼德拉研发真正毁灭性自卫武器的时间。” “我在海战中,险因警方的追击而死。破梦者怀疑我对警方仍有敌意,其实从来也没有完全信赖过我。他们有很多情报都是不会和我共享的。他们宁可信机械天马,也不信我说那是改造的直升机的半虚拟投影。因为机械天马是他们亲眼看见的,所以哪怕直升机才是真相的,他们也不会认为是自己错了。” 贺予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都是他这三年来受的罪,忍的苦。 “而且,我还是个精神病人,我看到的真实,往往要被再三质疑。所以我最终只能顺从于多数人,以他们的视角来思考问题,来表述情况,这样迂回着,才能达到我想要的目的。毕竟像我这样的人,连被人信任都是困难的。如果说了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真话,那么我的话就只能被审判为假的。” “就这样,因为我有病,因为我曾被误伤过,所以哪怕我配合他们做了再多的事情,他们想要什么我都给,我甚至也把自己的血液样本给他们研究过……但改变一个人的偏见,比撼动大山更难。而改变一群人的偏见,那和要让泼在地上的水干干净净全回到玻璃杯里一样,是不可能的。” 贺予停了好一会儿,继续说了下去:“谢清呈,其实我很高兴你能看到和我一样的东西。这让我不那么孤独了。” 谢清呈在这一刻完全能体会到贺予的无奈。 一个立场模糊的人,一个精神病人,哪怕为破梦者贡献了再多,又真的会被视作同类吗? 他永远都只能是那一匹黑羊。 人们宁愿相信铁马会飞,信自己和“正常人”们亲眼看见的超现实,都不会相信他说的——“不要怕,那只不过是一架被改装过的直升机而已。” 谢清呈尽管知道自己如今已没立场,却在此时看着这样的贺予,不由地问:“你……你这三年……都是这样过的吗。” 贺予垂下眼睑,或许是三年以来,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地完全信赖他,他们提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问他过得苦不苦,所以这一刻,听到这样的一句话,贺予的眼眶忽然慢慢地红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假话……”他终于松了那一口硬气,沙哑道,“可是没有人信我……哪怕那么与现实割裂的情景,他们都能相信,却不相信我所说的……” “我是真的恨曼德拉,他们杀了我的妈妈,害了我二十年……我不知道警方为什么还是不信我……就因为我曾经被他们害死过吗?……就因为我有病吗?我是个病人我被害过,我就不能渴望着一个真相一个公正吗……!他们一边说着相信我,一边又对我提供的情报怀疑着……可这些都是我的错吗?谢清呈?这些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相信这些虚幻,却不肯相信我……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人真的相信我……” 谢清呈越听越难受,他虽与贺予之前还有许多心结未解,可就像贺予只要看到崩溃的他,就会条件反射地拥抱住他那样。他也依然会为在他面前难过到嗓音微微哽咽的贺予揪心。这是改变不了的。 原来如此……原来破梦者并不完全信任贺予,他们嫌他是个病人,慌他会有二心。所以贺予很多情报都没有,只能孤身在敌营里等着一个能够信他的人。 如果等不到,他一定也就这么认命了,会在嘲笑中继续这样想着办法配合他们。 他是一个病人,可这个病人却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于是他不得不照顾着正常人的理解方式,去把白的说成黑的,只为了心里的那一口气,最终做成对的事情。他必须忍着别人笑他,疑他,嫌他,嘲他…… 贺予沉默之间,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愣了片刻,发觉竟是谢清呈回握住了他的手。 谢清呈说:“我知道你也许不会愿意再相信我第二次,但是贺予,我是真的没有怀疑过你会自己去到段闻那一边,我仅仅……只是想过,你是不是被洗脑了,是不是被打了什么思想钢印……哪怕是,你做的最过分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知道你不是因为私怨就失去了自我的人。所以我会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选择了哪一边,尽管我也试探过,也犹豫过,但我真的……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你的底线。” 确实是这样,他在到贺予家之前,对贺予的身份一直都是猜测,是试探,是出于对贺予的信任——他不信贺予真的会投身那个杀害了薇薇安的组织,可他没有底。贺予的表现太强硬了,在这过程中,他不是没有过焦虑。 他甚至怀疑过贺予是不是被段闻洗脑了,他知道贺予不至于堕落至此,却也找不到能让自己真正安心的证据。 直到他被困贺予家,他借机拿到了资料,出来之后,他才终于有了机会可以确认自己的想法。 就在他把资料递给焦急等待着最后一点地图补充的指挥官的时候,他曾向总指挥确认更贺予究竟是不是卧底。而谢清呈已猜至如此地步,且非常坚持要知道真相,指挥官在那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掩藏的必要了,他深吸了口气:“……是的,他是。” 这一句话入耳。 谢清呈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地了。他那一瞬间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他终于确认了贺予就是线人。 他一直以来的猜测没有错…… 可同样地,他也知道了,贺予就是在单纯地恨他,那些恨意并非立场原因,而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冤,贺予仍然怨他曾经骗了自己…… 指挥官:“你问这件事,是有什么想法吗?” 谢清呈当时沉默了好久,心头百感交集,最后还是开了口—— “我想,由我来保护他的安全。” 谢清呈长指将硬盘推给了指挥官:“请您确认——资料是我在他家盗取的,而不是他提供给您的。” “……” “硬盘里的资料太核心了,万一我们内部也有曼德拉的卧底,他会很危险。如果这样,我们就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谢清呈说,“这个孩子不能第二次为了我们的事送命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牺牲第二次。……请您答应我。让我保护他。”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 此时此刻,谢清呈望着贺予的眼睛,他说:“我是,相信你的。因为相信你,才最终等到了这个确认。我知道你怨恨我,但你愿意相信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你再怨恨,也只是针对我一个人,你不会想害所有人,不会变恶吗?” “你愿意相信,这一次哪怕我看不见曼德拉的原样,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信你吗……” 谢清呈说到最后,或许是因为发病之后仍有的脆弱,他竟有些哽咽了:“如果我说……我不会把你当一个病人,一个背叛者看待……你还愿意相信我……最后一次吗?” 贺予望着他,望了好一会儿,他的声线里终于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崩溃和委屈。 “谢清呈……谢清呈……”最后一片雪花落下,冰雪山峦终于崩裂了。贺予刚才经历了他一生中从未见过的谢清呈的病发,又听到了谢清呈和他说的这些话,他再也受不住了,他终于像从前一样淌下了泪,他哭了,哭得是那么伤心,带着无助,委屈,痛楚,“我……我那样对你……我那时候那样对你……我确实是恨你丢下我……我想报复你,但是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他又一次用力地抱住了谢清呈。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发病了,我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你发病了……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不想再讲那些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吵了……再也不想吵了……” “谢清呈……”他说,“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恨你了……我不恨你……你别难过了,好不好?你不要再难过了……” 谢清呈心中蓦地颤然。 他没有想到他终于能在贺予这里,听到不恨两个字。 贺予在黑漆漆的被窝中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引过来,贴在了自己的脸庞上。 “谢清呈……你现在能看到我的脸了吗……”他哽咽不止,轻声地问,“你能看见了吗?” 就像穿过曼德拉岛的幻像,看到真实。 你能看见我的脸了吗。 谢清呈的手指迟疑着,最后还是抚过了贺予的面庞:“……我看到了。” 贺予的泪就滚落在他指隙间。 谢清呈手指颤抖,沙哑地说:“我看到你的脸了。” 三年以来,再也未见的,卸下了仇恨的脸。 这一刻,他终于又见到了…… 在这来之不易的温存面前,他们内心都充满了伤痛与忐忑,那些伤痕,他们谁也不再提,不敢再触碰。 “你不要哭了。”谢清呈说,“不哭了……我听你的,不提了,不吵了。” “别哭了……贺予。我们不吵了。你……别哭了。” 第219章 曼德拉的世界 两人过了好一会儿, 心情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在经历了那么多次头破血流之后,他们终于因为对方受的苦楚,因为对方的脆弱, 再也无法狠着心做出互相伤害的事情。 尽管他们现在谁都不敢贸然去提之前发生的种种,生怕一步走错又会毁掉眼下的宁静, 所以陈慢也好,安东尼也罢, 他们之间的种种误会也罢,那些血肉里的刺都还没拔掉。 但他们之间的一切, 是分离是重圆, 是怨憎是痴爱, 是争执是平和, 其实最终都只取决于他们两个人,而不是由别人决定的。那些人那些事,可以给与他们心结,谬误,损耗……但就像偏离了轨道的恒星最终还会回来——谢清呈的崩溃会让贺予卸 哪怕只是以最普通的身份,哪怕自己都已伤痕累累,茫然无措了。 只要贺予听到谢清呈说很痛。 只要谢清呈看见贺予向他伸出求助的手。 他们最终,也还是会停下孤独往前的脚步,转过头来,循着声音, 去安抚同类的哀鸣。 “那, 段闻呢?”平静了下来之后,谢清呈轻声问贺予。 他想知道贺予这三年在两边都是怎么过的,他要知道贺予这三年都是怎么过的。 问完了破梦者, 就该是曼德拉了。 “破梦者防着你,曼德拉也不可能不提防你,三年前段闻就吃过你的亏。三年前他以为你投靠他了,结果你却让他的岛屿位置暴露。我甚至不相信他能第二次接纳你。是因为忠诚芯片吗?” 他说到这里,声音仍有波澜。 “曾经他植入你心里的那种芯片?” “不是的。”贺予小声说,“如果那个芯片还作数,我现在已经死了上百回了。我后来发现,忠诚芯片对我而言不管用。段闻他们也发现了。” 谢清呈一怔:“……为什么会不管用。” “是体质问题吧。”贺予说,“可能因为我是血蛊,当我不情愿的时候,血蛊体质甚至会干扰他们的芯片,段闻无法通过那玩意儿监测我对他是否忠心。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有一些东西,让段闻再一次选择了相信他能把控住我。” 谢清呈隐隐地已有了一丝预感:“什么?” 贺予又停下来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长。 很久之后,他才开了口,回答的内容也完全印证了谢清呈的想法。 贺予说:“我母亲。” “……” “薇薇安。真正的吕芝书。” 贺予在被褥中动了动,调整一下姿势,把被子拉得更高了些,让他与谢清呈二人更彻底地沉入了这片黑暗中去。他与谢清呈靠得也更近了,却又没有完全地贴上。 虽然知道不那么合适和恰当,但谢清呈在这一刻忽然想到自己在读书的时候,和同桌的女孩子闹了一星期的矛盾,后来他受不了了,虽然矛盾还没解开,不过他开了一袋零食,递给她,问她吃不吃。 同桌也有意和好,于是接过了零食,那一阵子两人的相处便忽然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起来,非但对前事绝口不提,说话时还客气的可笑,相视一笑时都带着尴尬,生怕一不留神就又踩着对方的痛处。 现在,他和贺予之间的关系就很接近这种状态,就像刚刚修补了一部分的瓷器,粘合碎片的黏土都还没有干,处处透着易碎,便要分外小心。 贺予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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