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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打来,再摁,当他准备关机时,短讯跳了出来。 “照顾好我的心肝,否则随时没收你的临时保管权。” 沈补玉只恨自己识字,站在原地耳根发烫,只想砸了手机泄愤。 沈檐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还不肯走,回过神来又不住自嘲,为什么放人走,这不是他的作风。可他心里知道自己舍不得,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想是一条被驯服的狗,骨子里有了奴性,好在,那只对一个人发作。 58. 沈郁沈馥和柳扶松夫妇一道过了圣诞与新年,外人面前他们始终拘谨而规矩,除了必要的接触,两个人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看书。幼儿园没有中文课,他们的中文老师是自己的父母,尤其是父亲,他教会他们使用中文工具书,规定他们每天都必须读一段中文,并为他们准备了一架子包括《山海经》《弟子规》《论语》之类的启蒙版书籍。孩子们其实并不了解书里的含义,但父亲总是对的,他那样温柔那样优秀,还做着一份了不起的工作,他是最正直勇敢的人。 柳扶松担心沈补玉这一趟回去,兄弟二人又要闹翻,他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沈补玉能够放下心结回去帮沈檐做事,又希望他活得自在些,不被旁人戳脊梁骨。他的妻子不甚知情,只担心孩子们太封闭,毕竟小,那个男孩儿看上去又特别敏感。 沈补玉终于赶在农历除夕之前回到了家中,这些天独自一人不知怎样折腾自己,等去柳家接孩子时已看不出半点消沉,他笑着用力的拥抱扑进怀里的一双儿女,并带来了杨絮的新年礼物。 他决定给他们包饺子吃,于是一家三口去了市场买菜,然后回到家里各自分工忙碌,爸爸负责剁肉和面,男孩负责打鸡蛋,女孩负责洗蔬菜,他们配合的非常默契,因为往年也是如此,妈妈总是缺席,她的工作太忙了。 饺子的成品形态各异大小不同,但味道鲜美,沈馥给杨絮也盛了一盘。 “妈妈你要快点好起来!”她对着饺子旁边的空位置说,“加油!” 沈补玉的手细不可察的抖了一下,随即他大口吃了两个饺子,饿得迫不及待的样子。 晚饭之后他们第一次尝试三人麻将,规则有变,但两个孩子学得非常快,沈补玉一路输到底,被贴的满脸都是白条,夜深时侯有客来访,沈郁跑去开门,却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是满面风霜的沈檐。 沈补玉隔着玻璃内门盯着来人,许久,沈檐面色平静站在院子中,风尘仆仆像是夜归之人。 室外温度可能降到零下二三十度,风雪又大,两人对峙的时间长到孩子们都不安起来,沈馥拉着父亲的衣摆小声哀求:“爸爸,让他进来吧。” 沈檐不动如山,仿佛无论开不开门他都不会轻易离开,他太狡猾了,吃准了他根本不可能把他拒之门外。 最终沈补玉开了门。 沈馥给客人端了一碗热汤,小心翼翼的递到客人手中。 沈檐用粗糙的指腹摩挲她天使一样的小脸,愉快的说了声谢谢。 沈馥很快回到了沈郁身边,乖乖坐着,好奇的看着沙发另一头的客人,他看起来比他们的父亲年长许多,脸上刮的很干净,眼角有很深的鱼尾,他穿的很干净很体面,像是专门为了来作客而精心打扮过,刚才她靠近他的时候,还闻到他身上很舒服的气味,像是阳光曝晒后的大动物皮草的温暖气味,她喜欢这种气味。 沈郁一直没有说话,事实上一整晚他的话都不算多,在见到沈檐时也不像沈馥那样好奇,在沈补玉命令他带沈馥上楼睡觉时,他顺从的放下了怀里的猫,牵起了她的手。 两个人在浴室刷牙洗脸,沈馥随口说:“那个人跟你好像哦。” 沈郁给她擦脸,面无表情说:“他叫沈檐,是我们的大伯父。” 沈馥惊奇:“你怎么知道?” 沈郁说:“我在柳叔叔那里看过他的照片,听说过他。” 59. 客厅里的两个大人心思各异,但都无意打破沉默,沈檐一边扫视着客厅陈设,一边慢吞吞的喝完了汤,这个时间往年他都应该待在宅子里封岁,今年终于可以放下担子来清净一晚。屋外风雪凛冽,路上过来着实寒冷,想到他的孩子成长于气候宜人之富庶宝地,却宁愿忍受这整个冬天都不见阳光的恶劣气候几年都隐居在这里,他便心软无奈起来。 没有人比沈檐自己更加明白,沈补玉对他的感情,若不是有亲情相连,其实早已冷淡到可有可无。从前他亲近他依顺他,都是利用他以求自保,有那么几次他其实很想亲口告诉他,你是我的儿子,是沈家长孙,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可那也只是偶尔的想法,他纵容自己为他沉迷,便不想再放开他,而是心甘情愿的享受他的利用。 沈补玉站在桌边低着头,一颗一颗将麻将码入盒子,屋子里太安静了,麻将的碰撞声格外清晰。他在老家的时候,其实从来没有跟家人打过麻将,大概是没有资格上桌。除夕整个晚上他都待在房间里一个人看电视,推掉同学打来的去山顶去港口看烟花的电话邀请,也不去楼下跟兄弟姐妹们凑热闹,十六岁以后,沈檐倒是年年都陪着他在院子里放烟火,只是烟火越是灿烂,夜深时他的欲望就越是灼人,往往折腾他到清晨天明,弄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没有好肉,连床都起不来。 何必去想这些。他难受起来,把麻将放在置物柜便要上楼:“我去整理客房。” “先不要忙,”沈檐说,“坐会儿。” 沈补玉扶着楼梯的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安保进来的,你不受欢迎,所以还是尽量不要说话,最好弄清楚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沈檐立刻便听话的不再反驳,只是在他上楼后不久便也跟了上去。 屋子不大,二楼只有一个主卧,一个儿童房,一个客房和一个很小的书房,一目了然。沈补玉在铺床单时沈檐进来了,并顺手关上了门。 密闭狭小的空间让沈补玉立刻警惕起来,沈檐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看了一会儿天色,才回头看他:“别忙了,我不睡这里。” 沈补玉以为他马上要走,刚松懈下来两秒钟,就听他理所当然的说:“我今晚睡主卧。” “你最好收敛一点,在我没有让你滚之前。”沈补玉瞪他。 沈檐自顾自往主卧而去,沈补玉气急败坏去拦他,经过孩子们房间时两个人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而后便是主卧里的针锋相对。 “你胡闹什么!” “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 “这里没你的位置,这是我的家,这是我妻子的位置!” “那叫你妻子来跟我说。” 沈补玉放弃了这幼稚的争吵,心里愈加冰冷:“既然如此,你何必虚伪当初让我走?” 沈檐目光凶狠:“你以为我不后悔?六年来每一天我都盼着她死,如果不是你那么喜欢她,她大概会死得更快。” 沈补玉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就先出去了:“就算她死了我也喜欢她!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而你,你什么都不是!” 沈檐暴怒,一把就将他甩到了床上,压上去时他几乎没有多少理智了,他本来就嫉妒憎恨杨絮,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衅。 体能上与技巧上,动起手来沈补玉完全不是沈檐的对手,他因为愤怒出拳,但并不想领教激怒沈檐之后的下场,沈檐不会打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他却宁愿他还他一拳头。 他控制不住自己战栗的身体,沈檐的鼻息夹杂着怒火喷到他的脸颊上,他甚至不敢扭头与他对视,他们贴的太近了,他无法阻止他的任何动作。 “别再让我生气。”沈檐咬着压根低声说,“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然后他放开了他,从床上下来,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好一会儿,才径自往客房去了。 他的思绪打断在沈檐粗暴的动作里。他揪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面对他铁青的脸,他被挑衅太久,这种献祭似的绝望是点燃他焚原怒火的第一道火星。心底深处一直死死压制着的那头猛兽挣脱了,枷锁一打开,它便驾驭了所有理智。他扼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在地毯上,用蛮力撕开他的衣服,即使是低头亲吻也像是发泄,如果可以,他简直想要撕碎他吞吃进肚子里,他是唯一,从来没有谁能这样一再的使他放弃自我放弃底线,六年多以来每一天都想做的事情,那种被炙烤到深夜不能安眠的痛苦,换回来的如果是他渐行渐远的心,那他再也不想放他离开了。 沈补玉只来得及看一眼那张狰狞的脸。他被丢在地毯上,头撞到了茶几,头晕目眩难以动作,但沈檐的袭击才刚开始。客厅并不十分宽敞,他听到沈檐磕碰到瓷器的声音,然后便是领子被撕开时衣料纤维勒住皮肤的疼痛,像是刀子划过一样火辣。 他任他摆布,心里很安静,只在扫到二楼两个小小身影时才大声的喝斥他们:“回房间去!” 他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绝对不能暴露在孩子们面前。 沈檐终于将他剥得干净,他从背后拉扯他的头发,使他看清楚金属门板里自己的倒影,这样的姿势从前他们做过许多遍。他阴沉着脸残忍的拧他的乳头,从背后扑上来咬他的喉管,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甩开他,重新覆上来时,他拿了桌上一根榉木取蜜棒。 他像揪住一匹马的鬃毛一样抓着他纤薄的肩膀,沾满了蜂蜜的取蜜棒划过椎骨曲线,松果形状的头端毫无预警的没入了他的身体里。 双胞胎首先听到了声音。沈郁试图开门但没有成功,他想肯定是有人开了枪,一年多以前家里进贼的时候他听到过爸爸开枪的声音。 “我们得报警!”他跑去抓电话。 沈馥扑上去拦他:“如果是爸爸开枪呢?!”她的小脸煞白。 沈郁心慌意乱举棋不定,两人相视,瞬间便都想到了一个人。 柳扶松在当地的人手不多,办事处里虽然有几个沈氏的老员工,但都是背景清白干净的普通职员,沈檐不会允许他们知道太多。好在当年为了沈补玉一家子陆陆续续的调派了一些人过来,只是恐怕沈檐自己不会料到这些最终居然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一接到电话他便立即丢下了候机室里的行李与妻子,返程路上都在联系必要的急救措施,他断定如果真的有人开枪,中枪的必定是沈檐,如果是沈补玉,沈檐的动作会快到根本不需要他来调动那些人。 谁会让沈檐中枪,答案没有任何悬念,他坐镇沈氏几十年,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他不想给,谁也不可能得逞。 柳扶松用了最快速度,车到小区门口一路畅通,显然孩子们已经摆平了安保系统,有时候大人真不如孩子懂事。他很快找到了院子,停车之后穿过积雪的草坪撞开了门。 整个沈家,包括公司上下,都在等沈檐回去。这是正月初一,即使因为许绍亨的离职他不得不奔波在外,至少应该有视频电话。无故消失,那会天下大乱的。 李淡浓一直也没有打通老板的电话,她略有些不安,但又很快镇定下来替他派分了拜岁红包,然后便也回去与父母团聚了。 沈宅里头自然如往年一般热闹,该有的祭司习俗由沈梁的父亲主持,早晨去扫墓,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倒也壮观。沈母心有不快,可面对族人还是得体的撑着场面,连同金枚也一样高傲抬着她的小脑袋,听见有远房亲戚里头嘴快的小丫头议论她的痛脚,立刻便过去了一耳光,打完了就像是打只蚊蝇一样继续与人说笑,只在面对婆婆时才瑟缩收敛。 这一家子都忙着唱戏摆谱,谁都不会想到,养活他们的人此刻正躺在手术台上捡命。 柳扶松赶到时,血液浸透了沈檐的上衣,他神智淡漠,怀里却紧紧抱着同样灵魂出窍的沈补玉。 晚来一步大概就是命案现场了。 时间争分夺秒,沈檐中枪的位置在胸口。他们绑架了当地最好的几名外科医生,在一处私人诊所隐秘的行开胸手术。 柳扶松担心的不能坐下,沈檐若有好歹,他将后悔余生,不是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纠葛,他居然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打算回新加坡去了,若飞机早走一步,今天的事情都将永远无法挽回。他不得不对沈补玉刮目相看,跟他几年,知道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好相处,实际性格固执冷傲做事无情果断,即使如此,他也没法想象他是如何下决心弑亲。 沈檐的伤势严重,子弹击中了心脏导致心包破裂,好在只是擦边,尚有修补的余地,只是诊所硬件设备限制,术中渐渐难以维持血压,恐怕手术圆满也无法把人救回来。库血的获取渠道艰难,即使有人手,也因为事发紧急而无法控制时间延误,况且还需要交叉匹配,柳扶松急得爆粗骂娘,若是沈檐死了,他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仅沈氏运作故障就不知要有多少人失业破产。 事态危急,最终把沈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还是沈补玉。 他抽了两千毫升新鲜血给沈檐,没有解释一句为什么他回心转意。他的精神状态很差,抽血之后便休克昏迷了。 如果那天他没有这么做,柳扶松大概永远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兄弟,他知道的线索太多:沈郁与沈檐的相像,以及两个人同样的稀有血型。这种血型有一定遗传几率,且遗传几率无论如何都比兄弟之间的巧合大得多。 沈檐被严密监护了两天,第三天是在飞机上过的,同行的除了柳扶松,一名医生一名护士,还有沈补玉和两个孩子。 孩子们尚未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沈馥窝在爸爸怀里,安静的睁着大眼睛看着半躺的大伯父,几次沈檐对示意她过去,她都谨慎的更加靠近沈补玉。沈郁坐在爸爸脚后,边翻书边打盹,他这两天上吐下泄很是疲倦,他的身体不如沈馥底子足,也许是遗传了杨絮。 沈檐仍然需输液,视线却始终不离开沈补玉。沈补玉一样虚弱,且沉默,半睡半醒之间若是与他眼神撞上了,也不躲。旁人看不懂他们,柳扶松也无解,只在心里抱怨,人回来了可以这样脉脉含情了,人要没回来,不知要怎样借尸还魂人鬼情未了。 几天功夫,李淡浓找沈檐找得快要崩溃,最后接到柳扶松的电话去医院见沈檐时,她一路庆幸,可真等见了人,也大受惊吓。沈檐不让沈补玉离开,嘴上说是怕他跑了,其实是怕别人找他是非,这毕竟是回到家里了,不比在北国清净,他暂时不便活动,因此最好是不让他离开身边太远。 他让李淡浓把堆积的公文放下,听她简短的汇报了这三四天的公务,便叫她先把两个孩子安置妥当,就放在的顶楼他的办公室里,柳扶松跟去护着,三餐照顾,别让任何人见他们。 孩子们自然不肯丢下爸爸,沈补玉却平和极了:“听大伯的话,爸爸不会有事。” 沈馥大哭,沈郁也咬着嘴唇,沈檐不忍心了,抓着沈补玉的手捏了一会儿,说:“你一道去吧。” 沈补玉摇头,低头不语。沈檐笑了笑,又让他们父子三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扶松把人带走。 旁人都走开之后,病室里的两个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枪伤毕竟不同于其它伤害,几天之间两个人没有多余沟通,术后二十四小时内沈檐拒绝见沈补玉,其实他的不见并没有任何决绝的成份,他只是疼,且不想让他看到他疼到必须求助他人施以药物的地步。等稍微缓过劲儿来,柳扶松已在床旁恭敬禀报说那一家三口,连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沈檐摸不清沈补玉的想法,开枪时应该是恨不能他去死,有这个决心和胆量,他其实可以逃得更远断的更干净。他受了致命伤,身体和心都需要时间疗养,因此一时半会儿他还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彻底死心,只要是沈补玉的事情,他便不可能控制自己。沈补玉乖到不可思议,乖到叫人心里没底,可沈檐不在乎,早知道他纠结的一切可以一枪解决,沈檐倒有些惋惜这一枪来得太晚。 没人敢进来打扰,沈檐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沈补玉埋头在床畔,他很久没有这样醒来第一眼便瞧见他,因此心里一阵暖,便伸手去摸他的头。 “我不会跟你道歉的。”沈补玉突然闷声说,“那时候,我真的很想你能死了。” 沈檐一愣,问:“现在呢?” 沈补玉不声响。 沈檐叹息,换了个问题:“那又为什么要我活?” 沈补玉抬头冲他很难看的笑:“……命是你给的。” 沈檐想安慰,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必要,是他一意孤行才逼得两个人都失控,可他若什么都不做,他活得难受。 “沈檐,”沈补玉的脸上毫无生气,“我原谅你不会为孩子想,因为你没有孩子,可我不一样,我的孩子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长大,我跟我死去的妻子发过誓会保护他们。你不在乎你的性命,那我的命你在不在意?” 沈檐心头一震,险些要坐起来:“你敢!” 沈补玉眼里一片死寂,是了,这是沈檐的死穴,不是他自己的性命,而是可以让他下半辈子生不如死的另一个人的性命。 沈檐被掐了软肋,毫无反击之力,病痛让他有些脆弱,他差点要说,你为何不能怜悯我已年过半百,我只有你一个。可说不说似乎都一样,如果把命给他都无法令他接受与释怀,那语言又能有多少力量。沈檐笨拙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想让沈补玉知道,如果孩子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那么他也一样,他也有孩子,就像濒死时刻需要他的拯救一样,他不能失去他。 “我既然已经回来,桑家的事情,还希望你能多尽心。”沈补玉收拾起情绪,说,“不想劳驾你,但是现在我能做的太少。” “有什么事你尽管去做就是了。”沈檐不甚在意。 “你能不能先把桑陌保释出来?用你个人名义,或者商会的名义,保释金需要多少我来负责。”这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沈檐靠在床头闭眼不做表态,沈补玉便低头不再多说,但其实他的低落沉默恰恰才是沈檐不忍漠视的,所以不多时他便无可奈何的说:“你用商会的名义,难道就不是要我出面了?……三天前我已经叫人去办了保释,你要找他,直接去桑家吧。” 沈补玉没料到沈檐的仁慈,沈檐见他意外的样子,觉得好笑,揉他的头发说:“现在是不是就该庆幸没一枪真把我灭了?” 沈补玉好不容易柔和的面色立刻便又冻住,什么事情都能拿来说笑的沈檐,道行不知比他深多少,这条回头路通往哪里,他已经全无奢念,只能叫他领着走了。 桑陌受制在家,什么客人也不见,连亲姐姐都拒之门外。沈补玉去时是在沈檐晚餐之后,身后还跟了一个司机兼保镖,桑管家一见他,喜得擦眼睛,生怕自己看错。 桑陌听了管家通报,从楼上飞奔了下来,见到了站在客厅中央的沈补玉,惊愕远远大过喜悦,几步从楼梯上下来一把抓着他的手臂问:“你怎么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 沈补玉不答反问:“你又是怎么回事?” 桑陌比他更急,推着他往外走:“啊呀你瞎操心什么呀,我没事儿!你赶紧走,叫你大哥知道了怕是走不了了!” 沈补玉扣着他的手冷静盯他:“是你操心太多。我不是特意为你来的,只是听我大哥说你有点麻烦,所以顺便过来看看你。这次我回来,几时走,说不好。” “……那孩子们?”桑陌刹住了嘴,警惕环顾了一圈客厅里的角角落落的耳目,拉着沈补玉上楼去,“管家,倒茶上来!” “我就知道杨絮这一走,你大哥肯定不会放过你,他是不是拿枪顶着你脑袋要你回来的?哎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当初既然答应你走,怎么还反悔了呢,那么大个企业都说一不二,怎么就在你跟前耍赖了呢?!他不想想你这一回来沈家上下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你,还有孩子呢,孩子怎么办?!合着他就没想过你们爷仨的处境?!” 桑陌一通骂,骂完才觉得坐着喝茶的沈补玉安静的不正常,斜眼觑他,沈补玉挑眉回应:“说完了?那说说你自己的事儿吧。” “我没什么事儿。” 沈补玉吹着茶叶不给他正眼:“没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叫人拘留了?那要有什么事儿我是不是得劫法场啊?” “说话吉利点儿,大过年呢。”桑陌给了一个白眼,自己也觉得没劲了,沮丧的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老友交待事情始末:“……去年年初市医药集团研发一种新型保健品,需要与食品公司合作,隆兴是老字号,我是胸有成竹的,后来夺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哪里想得到当时市医药负责招标的主管前段时间被爆出财务造假,查来查去的,就突然说有举报半年前隆兴曾向人行贿,夺标是幕后操作的结果。” 沈补玉当没瞧见他一脸晦涩,直接了当的问:“那你到底有没有让人行贿?” 桑陌吞吞吐吐:“我真不记得当时是不是让下面去做过……公司副总和秘书供词一致都说有,说我当时批了的,送的是南翠湖的一套别墅,还有些七七八八的金卡银卡,总价多少他们还在查,毛算算也是七位数了……这桩生意不是我亲自经手,但是你说,生意场来来来往往的,送点小礼本来也是司空见怪的事嘛。” 茶凉了,沈补玉也没了喝茶的兴致,要不是他情绪不高,桑陌肯定要挨他一顿揍了:“市医药那么大个国企,稍有点问题股市就会波动,四面八方都是监督机构,和他们交手,再小的生意都要十二分谨慎,你倒好,才大半年功夫,七位数的大礼,你连送没送都记不清楚了,坐在办公室里一天到晚你在梦游?!” “你不要这么凶嘛我是受害人哎……”桑陌缩在椅子里叫屈。 沈补玉边生气边坐着思考,他几年没有接触这些了,但还不算陌生,只是隆兴公司内部到底是个什么风气桑陌这个总裁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他一概不知,倘若明白插手,到底是别人的家族企业,桑家还有那些占了股份的女眷,恐怕都不会容许他一个外人知道得太多。 桑陌见他沉吟,知道他在用脑子,便不声不响的去给他换了热茶水,又端了一份可口的甜点上来。 沈补玉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好办法,便说:“我没有头绪,你让我回去想想。几时回去候查报到?” “一周后。” “还不知道举报人是谁,最近你最好低调点,跟谁也别说太多,公司里要是有信得过的人,叫他暗地里看着些有什么异常。” 桑陌点点头,叫他吃点心。 沈补玉皱眉说:“我看见甜的都想吐,你自己吃吧。” 桑陌送他下楼,老管家陪着桑老夫人在客厅坐着,桑陌忙去搀扶祖母,沈补玉也跟着叫桑奶奶。 老夫人八十好几了还是耳聪目明,客客气气的叫沈补玉七少爷,又叫他多来坐坐。她一句没提要他帮忙,可这大半夜就在客厅里等他见一面,自然也不会是为单纯的客套几句。 桑陌一直送他到院子外面,两个人互相都担心对方的处境,竟没有什么话说,沈补玉只是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便上车走了。从桑家出来,他回到了沈檐身边。沈檐没想到他又回来,心里受宠若惊,问道:“怎么回来了?” 沈补玉说:“我哪里都不会去,你可以完全放心。” 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利,沈檐自嘲自己挨这一枪心脏还真是脆弱了不少。 “我放心的很,你去陪着孩子们。”他打发他,“留在这里,我一夜醒几次看你,反倒睡不好。” 沈补玉到沈氏大楼时已经十点来钟了,大楼里还有几个部门加班亮着灯,门口保安是生脸,第一眼看他便很警惕问做什么的。 身后的司机尚未来得及开口,大厅里另外一位值班的老员工看到了,忙不迭奔过来鞠躬叫七爷,顺带着踹了一脚搭档:“七爷您见谅,他新来的,没见过世面!” 六七年没有踏过这扇大门,自己的模样多少也有了变化,能一眼认出的很是机灵,也是只有这样机灵的人才能在这幢楼里留下来。他什么也没说便过去了,那保安赶紧跟上来为他摁专梯,仿佛他仍是衣食父母一般。 一想到沈郁和沈馥被禁足在顶楼那间幽暗的休息室里,沈补玉的心随着电梯上升一点一点往下沉,等电梯门一开,才发现整一层的布置都变了,眼前是一个梦幻般的童话乐园,原来秘书室的位置变成了一座小型植物园,大片蝴蝶兰与郁金香装饰着绿色植物,李淡浓坐在花丛间的石凳上看文件,见了他,冷淡却不失恭敬的叫了一声七爷。 沈补玉立在电梯口为眼前的景象吃惊,李淡浓见了,很自然的为他解惑:“沈总把这一层挑高了一倍,依次从这边过去是植物园、水族馆、游乐园,楼顶是泳池和高尔夫球场,日常起居室、书房、您的房间和小公子小小姐的房间在原来公司历史陈列室的位置,沈总的办公室在楼下您从前的办公室里。您不必惊讶,几个月前沈总开始计划布置时,就已经安排好所有的后续打理工作,如果您觉得闷,这半边天花板全部可以打开。” 她摁了隐藏在一大丛金边吊兰后面的某个按钮,植物园顶上的逐渐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天窗,冬日灰蒙的天空一览无余。 “小公子和小小姐在游乐园里。”最后她指了指方向。 沈补玉用力甩了甩脑袋想清醒一些,他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一路过去,经过一棵树时惊起了一只鹦鹉,比起这一只脚被拴在树丫上的鸟,沈补玉更加头晕,他快步过去,寻着亮光拐过了几个巨大的水箱,终于看到了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坐在灯光透亮的旋转木马上面,边上是个大型组合滑梯与海洋球池,五彩斑斓。 “爸、爸爸!”两个孩子几乎同时跑过来抱他的大腿,站在一边的柳扶松也向他颔首示意。 沈补玉蹲下去抱着他们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摸着他们的头问:“吃饭了吗?” 沈馥点头:“李阿姨推了好大一车吃的给我们。”说着,比划了一下那个巨大的餐车。 沈补玉乱得很,牵他们的手说:“太晚了,该洗澡睡觉了,爸爸带你们去。” 柳扶松一直送他们到起居室门口才告辞:“我就在附近,有事随时吩咐。” 沈补玉关紧了门,可门内一样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孩子们倒是已经熟悉房间布局,很乖的轮流洗了澡,赖在沈补玉房里那张明显不是单人床尺寸的大床上腻着爸爸。 “我们为什么要回来?”沈郁问的直接。 沈补玉觉得自己无法回答孩子们的任何一个问题,但他也不能沉默,他的沉默会使孩子们更加没有安全感。 “大伯希望我们回来。”他含糊说。 “大伯会不会生我们的气?”沈馥说,“你把他打伤了。” 沈补玉感到揪心,这段时间孩子们经历了太多叫他们恐惧的事情,他们变得更加听话更加乖,但这却让他更心疼。 “……别担心,爸爸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三个人沉默着,沈馥很小声的建议:“你可以送我们去见妈妈的。” 话刚落音就被沈郁喝了回去:“别胡说!” 沈补玉看着儿子。 沈郁垂下了眼睑:“……妈妈已经生病了,我们,我们让她好好休息,别去打扰她。” 他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连忙自己扑过去关床头灯。 沈补玉在黑暗中搂紧了他,任凭他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服,他感到苍白无力,懦弱的像个重伤的逃兵,无法做到任何事情。 ——正文完—— 第一章 “爸,妈,我同意回家结婚了。” 何律言的语气坚定而平淡,衬托得电话里传来的两道声音愈发欢欣鼓舞。 “太好了,律言,你总算想通了,你可是何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要不是你这些年执意要求在外多历练几年,你早该结婚接手家业了。我和你爸爸早就物色好了对象,就等着你开口呢。” 听着老两口欣慰不已的语气,想起此前自己多番拒绝父母相亲的任性态度,何律言心里生出些愧疚。 他垂下眼眸,语气不自觉和软了几分,“我都听你们的安排。” “好好好,婚礼就定在1月19号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提前接触一下联姻对象,我安排你们最近见见面怎么样?她叫……” 何母这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殷切样子,听得何律言又有些头疼了。 之所以打这通电话,他只是想早日结束眼前的一切回家去。 至于几时结婚,娶谁,他根本不关心,也提不起兴趣。 所以听到一半,他就先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只想早点回到何家替你们分忧,联姻不过是顺带的事情,不用见面了,你们安排婚礼就好,婚礼前一天我就回来。” 话音刚落,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听见动静,何律言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见了孟穗宁皱着眉走了进来。 “婚礼?什么婚礼?” 面对他满脸的疑惑,何律言淡然地挂断了电话,脸不红心不跳地找了个借口搪塞。 “一个朋友结婚,要我去做伴郎。” 听见这话,孟穗宁脸上的表情这才和缓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是朋友,那就去吧,我最近有些忙,可能没办法陪你。” “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 看见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孟穗宁也没有再问。 她顺手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上,转身进了浴室。 片刻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外套里的手机也响了几声。 听着这接连不断的叮铃声,何律言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了她的手机。 一点开,屏幕上就弹出了备注为阿御的一条消息。 “当年说的话,你还记得?你不会真惦记着要嫁我吧?” 末了这句话,看得何律言心口一窒。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轻轻向上滑了滑。 随后,孟穗宁十几分钟前发出去的消息映入他的眼帘。 “阿御,三十三天以后,就是你的二十八岁生日了,你还记得当时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何律言把手机放回原处,靠坐在沙发上,脑海里闪过许多纷乱的回忆。 他是京北何氏集团的独子,父母常年忙于公务,他一直跟着姑姑在国外生活,鲜少抛头露面。 十八岁那年,姑姑归国成婚,他也跟着回来进了云大。 为了更好地享受大学生活,也为了安全着想,他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身份。 大四那年的迎新晚会上,他为了帮室友的忙,临时上台伴奏了一曲。 一曲毕,他拎着乐器下台,一低头就看见了孟穗宁。 她穿着白纱裙,捧着一束花等在门口,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他,笑着问他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何律言是个颜控,当场就答应了。 此后每天两个人都会联系,时不时还会在各种地方偶遇。 认识的第三个月,孟穗宁主动告白。 情窦初开,一见钟情,何律言没有理由不答应。 两个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从二十一岁何到了二十八岁。 七年里,孟穗宁对他算得上千依百顺。 年岁渐长,家里人开始催他回去联姻,他多番拒绝后,也曾试探过几次她的想法。 可每每聊到结婚两个字,孟穗宁都如避蛇蝎般打住话头,决口不提。 一开始何律言以为她是还不想踏入婚姻,可次数一多,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直到半个月一次聚会酒后闲聊,他不小心偷听到了真相。 原来他从来就不是藏在孟穗宁心里的那个人。 她喜欢的,一直是她的青梅竹马,苏御安。 只可惜妾有情郎无意,苏御安只把她当成朋友。 而她之所以会来主动接触自己,也不过是因为初见那一晚,苏御安和别人在一起了。 而自己在台上弹琴的样子,又有那么几分她心上人的影子。 为了慰藉心中失意,也为了和苏御安赌气,她才会选择他。 此后几年里,苏御安断断续续谈了几十段恋爱。 每每听闻他分手的消息,孟穗宁都动过要去找他的想法。 可还没等她开口,苏御安又找到了新的目标。 她心里的难过又加剧了几分,再面对毫不知情、对她一往情深的何律言,她只能打消分手的念头。 就这样兜兜转转间,七年过去了。 他们还没有分手,孟穗宁也从未放弃过等苏御安回心转意。 可孟穗宁仍然在等着。 等着年少时苏御安酒后的一句玩笑话。 “穗宁,等我二十八岁时,要是我们都还没结婚,那我们就凑合凑合试试怎么样?” 于是,她每一年都会问他一次,而今年,终于被她等到苏御安的二十八岁。 翻看着她手机里的聊天,何律言笑了。 三十三天后,就是苏御安二十八岁生日。 也是何律言为自己选定的分手回家结婚的日子。 第二章 他静静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轻轻摸着手腕。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孟穗宁擦着头发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垂下手,语气淡淡的,“刚刚你手机响了几声。” 闻言,孟穗宁连忙擦干手上的水渍,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翻看了半天。 侧目看着她专注而认真的神情,何律言忍不住问了一句。 “看得这么聚精会神,谁的消息?” 他的语气很轻松,但孟穗宁却不似平常淡然,直接站起了身。 “公司的事,我先处理一下,你先睡吧。” 看着她提防的态度和撒谎的模样,何律言眼里闪过一丝自嘲。 他嗯了一声,看见她进了书房,也起身关了灯,躺回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亮着微光的手机被放在了床头柜上,一只手轻轻揽住了何律言的腰。 随后又是长久的宁静。 直到身边传来浅淡而有规律的呼吸声,何律言复睁开眼,抬起手拿走了她的手机。 再点开,原有的聊天界面只多了四个字。 “念念不忘。” 很简单的一句话,何律言却能想象出打这些字时,孟穗宁是何种情形。 大抵是轻抿着唇,眼睛紧紧盯着屏幕,认认真真地打下一长串字又删掉,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 既害怕自己的情意轻易地被察觉到。 又害怕自己的情意无法被察觉到。 这样仔细又谨慎的态度,只有在面对苏御安时,才会出现。 想着想着,何律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又看了这几个字一遍,他点开了孟穗宁的朋友圈。 背景图一片漆黑,但若点开细看,会发现最底下有一句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刚在一起时,何律言发现了这点小心思,曾问过她是什么意思。 她那时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他,说是网上随便找的图,没注意这些。 现在看来,哪里是没注意到呢? 可谓是处心积虑,用心至极。 一心念着二十八岁的约定,一心等着苏御安答应嫁给他。 初心未改,矢志不渝。 一整夜,何律言闭着眼都没有睡着。 天亮之后,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顺势睁开眼。 “今天早点下班吧。” 孟穗宁扣着扣子,一脸不解地看过来,“有事吗?” 沉默了半晌,何律言才幽幽开口。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吗?。” 孟穗宁身子微僵,这才点了点头。 这大半个月,孟穗宁心里一直想着和苏御安二十八岁的约定,其他什么也顾不上,现在就连自己的生日也抛诸脑后了。 再回想着这两个月里,辛苦筹备惊喜却白费心思的自己,何律言心里五味杂陈的。 孟穗宁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叮嘱了几句。 “从简就好,不用像以前那么隆重。” 往年她的生日,都是由何律言一手操办的,他总会费尽心思举办生日宴会,只为了让她高兴,只是她从未在意过他的付出。 所以听见她这句话,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嘲,“宴会已经筹备好了,大家都答应要来,取消不了了。” 这场生日宴会三个月前就筹备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心中另有他人, 那时候,他还以为他是她的唯一。 如果早知道,他不会办。 听见他的解释,孟穗宁沉思了半晌,没有再说什么,拿起手机出了卧室。 临转身前,何律言窥见了她轻轻皱起的眉头。 他低下头,喃喃念了一句,不知是在和他解释,还是在安慰自己。 “以后不会了。” 他不会再替她筹备生日了。 第三章 到公司之后,何律言先去了一趟主管办公室,提了离职。 等他再出来时,看着他手里的离职报告,办公室里都炸开了锅。 “律言,你要走啦?” “怎么说辞就辞啊?下家找好了吗?” “这么果断,不会是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吧?” 听见大家的关心,何律言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笑了笑。 “回去结婚了。” 同事们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倒是一向和他交好的圆圆凑过来问了两句。 “律言,你女朋友终于答应要结婚了?之前不管你怎么明示暗示,她不是一直避而不谈吗?怎么突然开窍了?” 何律言也懒得再解释,顺势转移了话题。 “这些年谢谢大家的照顾了,晚点请大家吃饭吧。” 下班后和四五个同事吃了两个小时饭,等何律言赶到酒店时,已经是八点了。 他紧赶慢赶走到包厢门口,正要推开门,里边传来的对话让他停住了手。 “外面这么冷,穗宁去接谁啊?” “还有谁,苏御安呗。刚刚我离得近都听到了,苏御安说他今天回来,她就眼巴巴地去接人了。” “啊?真的假的?那穗宁不是高兴坏了?她今天二十八岁生日,再过一个多月苏御安也二十八了,他这时候回来,不会真的是来履行承诺的吧?” “我听说苏御安又分手了,看样子八成是的。” “我艹,真回来了,可他们要是真在一起了,何律言怎么办?咱们瞒了他这么久,七年了,他连苏御安是谁都还不知道,还死心塌地的爱着穗宁。”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穗宁一头栽倒在苏御安身上了,要是苏御安答应履行承诺,何律言百分百被甩,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好在他没什么背景,真要分手也好打发。” “虽说何律言这些年对咱们、对穗宁都没得说,但我们是穗宁的闺蜜,肯定还是要站在穗宁这边,到时候真要分了咱们也别让穗宁难做,替她出面送些车啊房啊的吧,就当分手费。” 何律言静静听了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许是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他也不像半个月前那样难过了,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孟穗宁要和他分手,还要闺蜜出面来打发。 他这七年,到底在谈什么恋爱啊? 只可惜,他不会让他们如愿看到他被分手的丑态了,因为这一次,是他先离开。 何律言站在门外,正在此时,几个服务生推着酒过来,他连忙退让了几步。 房门打开的瞬间,里面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含着笑走进去,和大家打着招呼。 寒暄了片刻,孟穗宁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又一次推门而入。 看着那道和自己有三四分像的身形,何律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孟穗宁带着人在包厢里晃悠了一圈,最后才走到他面前,介绍两个人认识。 “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苏御安。” 听着她的介绍,苏御安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 看着他示好的动作,何律言亦伸出了手。 两只手交握的瞬间,孟穗宁犹豫片刻,才继续开口。 “这位是我的……普通朋友,何律言。” 说出这句话时,孟穗宁已经做好了何律言会生气的打算。 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何律言没有任何反应,只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手。 他后撤了两步,同两个人保持着距离,嘴角一抹浅笑分外得体。 “江先生你好,我是他的,普通朋友。” 第四章 相互介绍完,包厢里又热闹了起来。 苏御安性格外向,同谁都聊得来,端着一杯酒从这头敬到那头。 因着是孟穗宁的生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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